我嘴巴动了动,却也说不出话来。我明知她的背景,明知她当时玉体横陈,她的衣服裤子都被搓成了布绳,所以她绝没有地方可以藏所谓的灵丹妙药。我明知她已经失去女人最宝贵的两样东西,我救她一命,本不是对她有所要求,只不过是为了减轻我参与她和张浩然之间的因果所造成的罪孽,所以我已下定决心,救了她之后,只要她不寻短见,无论她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我都可以尽力答应她。
可我依然忍不住说起了合欢门。
自从我苏醒之后,这个我本以为会寻死觅活的女人,却格外坚强,我只不过是在背后看了她几眼,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连一点忙也没有帮到她。所以我并没有资格去说她的身世,因为我自己也并不是什么好人。
杨梦梦道:“你说的不错,合欢门或许的确没有这样疗伤的灵丹妙药,可是你想过没有,就算你看不起我这种女人,可是也不能不讲道理。你喜欢的既然是虺妮那样精明能干的女人,为什么你还要留下来?为何不奋力去追?也许你心里虽然喜欢她,但却又死要面子,因为人家是有夫之妇。可是我却不同,我们那里,喜欢就去追,喜欢就去抢,去拼。”
她忽然声音有些哽咽道:“正因为你喜欢她,讨厌我,所以像你这样的人,也同样会失去理智。你怎么不去问问她的身世背景?怎么不去问问她究竟给我吃了什么药,让我好的这么快?你没有,你一句话也没有问,你就像是个呆子,像根木头。”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关上房门,再不出声。
“我就像个呆子……”我喉咙一甜,一丝污血从嘴角流出,我却浑然不顾,我喃喃说道:“我的确是个呆子,是根木头。”我已压制不住体内剧毒,翻身滚下屋脊,狠狠地砸落在地。
我爬起来,口鼻溢血,可是我仿佛没有感觉到。我挺直了腰背,大步朝前走去。
明知留不住,我何必去开那个口,明知有的话不能说,说出就会伤害别人,可是我却忍不住开了那个口。何况像我现在这个样子,何必还要去连累别人?何必要去博取别人的同情心?
雾很浓,这林子也不知道有多大。虺妮曾说过,这是在一座高峰之上,但一座高峰上绝不应该如此平坦。林子的树木虽厚,雾虽浓,我朝前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但我的判断却并没有错,这并不是什么高峰上,反而像是一片平原。
可是这大山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片平原森林呢?
虺妮为什么要对我说谎?我突然觉得杨梦梦说的话一点也没有错,我是个呆子,是根木头,我就是个十足的大笨蛋!
什么是真?这么是假?究竟哪些人对我好,哪些人对我坏?我的脑子像是在这时候变成了一团浆糊。
这次我可能真的要死去。无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无论哪些人对我好,哪些人对我坏,在这一刻反而并没有那么重要了。反而是扪心自问,为什么直到此刻,我也不去想一想究竟我为别人又做过什么?我对哪些人好,哪些人坏?哪些人对我好,我又领了他们多少好?我究竟伤过多少人的心?
我不由又问自己,我怕不怕死?
我虽然想大声笑着说,不怕,怕个屁!
因为我已经死过一次,我甚至都已经看到了“地狱”。那虽不是真正的死去,但感觉却是差不多的。那一刻,心里很平静,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感受不到自己的脉搏,而血液也已停止流动。灵魂已出窍,走上一条不同的路,通向地狱的路。
这就是死,或者说这就是我的死。
这就是我对死的诠释,正如我对生的诠释一样那般抽象。
自己一生做过什么,杀过多少人,看过多少人临死前的面孔,各种不同的人临死前的表现绝不相同。而我对死的诠释,无所畏惧!下了地狱,那反而是理所应当。
我表面上虽然想大笑着说不怕,怕个屁,但我心里却怕得要命。
死虽然只有一种,但死法却有很多种。我身中剧毒,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全身溃烂,化为脓血而死,那会受尽折磨,要经过一段漫长的生不如死。所以我虽然“死”过一次,但现在却怕得要命。
人在害怕的时候,心跳通常都会加速跳动,血脉通常会贲张。
我也不例外。
我的脑子像是被灌入了水银般,我的眼睛像是被喷了热气的玻璃,我的耳朵里像是在演奏一曲高山流水般的交响乐。我忽然什么也听不见,也看不见,我忽然连脑子也不能想问题了。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也不知道究竟踩了个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忽然扑倒在地。
幸好我没有摔坏鼻子,所以我似乎嗅到了一阵淡淡清香,这清香似能使人心神宁静,什么烦恼都抛开,我全身虽然疼痛得阵阵抽搐痉挛,我口鼻里虽然在溢血,可是我的眼皮子却是翻了几翻,彻底失去了知觉。
我忽然想说,就这样永远失去了知觉该有多好。
我又想到,如果再醒过来,我一定要扭断自己的脖子。
可是我却没有想到我竟会醒得如此快。就好像刚刚睡下去,而后就睁开了眼睛。
这的确是够快。
但我却并没有去扭自己的脖子。
雾已更浓,已浓到伸手不见五指,即便两个人面对面,也绝难瞧清彼此的轮廓。
像这样的雾,我生平也从未遇见过。这种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的感觉就好像人在水中想要呼吸,就好像别人在放开歌喉但自己却忽然耳聋。
人的眼睛本就是心灵的窗口,我的眼睛并没有瞎,但我却也什么也看不见,这比真正眼瞎的感觉可能更糟糕。
我有过短暂的心慌,但随即我便是平静处之,如果有人瞧见我此刻的面容,只怕也只能用古井不波来形容。
我本应该是踩了个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扑倒在地,而后就失去了知觉。而转瞬间我又睁开了眼睛,尽管全身依旧麻木,但脑子却变得很是清醒。在我失去知觉和清醒的这瞬间,最多不超过一分钟,或许是十几秒,或许也就几秒钟的事情。
在这个极短的时间段里,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本都应该不算太过离奇才是。
奇怪的是,我偏偏能够听见车轮转动的声音,还有马蹄声,而我自己也并非处于静止状态,如果我的感官没错,我应该躺在一辆马车之中。
这辆马车绝不颠簸,可见马车所走的道路十分平坦。马车里铺着一层厚厚的毛绒毯子,空气很流通,毛毯上似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仿佛不久前还有着一位绝代佳人,正慵懒的躺在马车中。因为只要是有鼻子的人就能嗅到,这淡淡的香味并不是任何一种香水能够具备的,传说有绝少数的女子得天独厚,生来就具备着某种体香,如兰似麝。
也许这位女子本来就是这辆马车的主人。
她是谁?要带我去哪里?
这些我都来不及过多思考,因为我仅存的一点意识也已彻底静止,陷入一片浑茫之中,不能自拔。
我忽然好想有了一些知觉,但还没有睁开眼睛,耳边就响起一个非常动听的声音,女人的声音:“一定还没睡好吧,不过已经六点半了,赶紧起床,就快要迟到了。”
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意思?
我赶紧睁开眼睛。第一眼瞧见的便是一个女人的背影,因为我正侧身睡在一张柔软无比的大床上,我的眼前,一个身材极好的女人,正打开着衣柜,在那里悠然地挑选衣服。她自己却穿得极少,只穿了一套紫色内衣裤。她的皮肤白皙,身材高佻,两腿修长笔直,严丝合缝,臀部肥而紧凑,纤腰盈盈一握。她头发很长,在脑后随意盘了个发髻,可以看出她的颈项偏长,雪白如天鹅一般。
我忽然感到有些慌乱,可是我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这具完美身体,心弦在拨动,小腹发热,若有一面镜子,便可以看见我的一副色迷迷的样子,差一点就要流哈喇子了。
我掀开被褥,上前从背后将这个女人搂在怀中。
女人稍微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反而顺势倒在我的怀里,嘴里却在嗔道:“昨晚连续做了那么久,到了凌晨两点才睡,你不累么?”
我张嘴咬住她的耳朵,女人顿时全身颤栗,但并没有逃走。我在她耳边吹气,柔声道:“你累么?”
这女人好像是用水做的,她忽然转过身来,红唇如杏,将我的下唇已含入她檀口。
她虽然用实际行动回应了我的话,但却吐气说道:“真拿你没办法,每次出来就好像已经一辈子也没有碰过女人一样,每次人家都有些吃不消。”
我没有听错,她说的是吃不消,而不是吃不够。可她自己却像是吃不够一样,活脱脱的一个饿死鬼转世。
她吐气如兰,说话的时候她的嘴当然暂时不能做别的事,她含情脉脉的看着我的眼睛,而她的眼眸中却有着稍许的幽怨。可我却好像读不懂她想表达的意思,因为这个女人虽然美极,她的眼睛只要看别人一眼,本就不用说话,就可勾了别人的魂,更何况还是此情此景。但我却心下一颤,几乎就要忍不住一把将她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