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生杀人无算,死有余辜者无算,无辜之人也有不少死于我手。我的手已冷硬,只因我的心早已冷硬无比,万般因果加诸我身。
但我也曾心软过,我心软,只因为我知道有的人即便有非死不可的理由,可难免还是会有几个人得以从我手下逃得性命。人本就是一类奇怪的物种,有时候喜欢与不喜欢之间,往往决定了鲜血是否会血溅五步。
可是人与人之间,除了喜欢与不喜欢,乐意与不乐意,每个人总是有一些自认为可悲的情由,一个悲悯别人的人往往最先悲悯的是他自己。
所以这个时候不论我喜欢不喜欢,这个女人无论如何我都要救她一命,尽管我在犹豫,内心在挣扎,可是至始至终我都无法说服我自己转身离去,留下她自生自灭。
在这大山中,救一个人不难,救一个重伤垂危的人也不难,难的是这个女人身上的伤虽可痊愈,但心灵上的创痕却绝难愈合。这不但是一件麻烦事,救了她,简直就是自己找罪受。
可是我虽在犹豫,内心虽在挣扎,但我的双手却已不由自主的将大衣先将她包裹住,而后将她整个人也一起抱了起来。
我聚势化虚,仿佛魂魄之身,这种状态下的我,仿佛已超脱于世,举手投足之间,天下莫不在我的足下。
我飘身上了树冠,此刻天刚亮不久,大山中树木葱郁,清风徐来,入目的是一片绿油油的海洋,彼此波涛起伏。我一点足尖,这海洋忽又如我脚下浮萍,我临身飞渡。
不消半刻,来到一处低洼之处,这里虽然也是一座山头,但相比其它大山,却是颇为不显眼,我举目四望,但见茫茫海洋,树冠茂盛无比,目光所及,未见疑似人家之处,时间还尚早,方圆百里还难以瞧见炊烟,而昨夜那几伙避雨的猎户也不知道是不是已进了大山深处,竟也连一个人迹也未能瞧见。我不由又将目光注视东南方向,那边数重大山之外,应该是兽村的坐落之处,此刻如去兽村,说不定还能救得了怀中这个女人的性命,否则即便大山中有一些珍贵药材,可寻找起来却极为不易。
可是去兽村或许还有变数,因为从之前得到的一些消息看来,兽村里似还有颇多的隐秘不为外人道哉。
不过眼下除了兽村,我实也难以寻到更好的去处。
我正寻思之际,忽然瞧见一个独行者,这个独行者正艰难的爬上了这座山头,她已快要脱力,爬上了山头之后,脚步有些踉跄,不过她并没有停下脚步,四处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已抱了一些枯枝。枯枝虽已寻了回来,可惜昨夜连续下了数个小时的大雨,即便这大山林木深厚,也早已泡湿,要想将这些原本极容易燃烧的枯枝点燃,只怕也并不容易。
这个独行者本身也已湿透,加上身体早已疲惫不堪,所以她非但已不能点燃枯枝,更是连她自己的生火之物也不听使唤,半晌都没有打出火花来。
这个独行者出现在这里让我感到颇为奇怪,因为她正是当初舍我而去的虺妮。
而离这座山头不远处,正是我们当初的分别之地。
她怎么回来了?
尽管我有些好奇,却并没有上去打招呼。若是平常遇到这样的事,我必然少不了要调侃她几句,可是此刻却不大合适。
我必须先回归肉壳,然后才能尽力来救怀中这女人的性命。幸好她虽然外伤很重,但内伤却并没有恶化,只是断了四五根肋骨,还有就是双胸被张浩然的拳头击中,体内留下了一些震动伤痕。不过她内力虽说不深,但根基还算扎实,所以张浩然当时虽然是突然袭击,但他的拳劲却依然被她匆忙调动的内力抵消了一小半,若是一个平常人,不要说这样的外伤,只是那两拳,早已当场死去。这也说明张浩然虽然极度发福,但他的外家功夫并没有彻底荒废。
我脚尖一点,就要飞身而去,忽然一股令人心悸的危机感像是平地一声雷一般,在我的胸口间炸开,我此时虽然没有毛孔,不能寒毛直竖,但四肢那股仿佛被电击的感觉却真实无比。
“怎么回事?”我定住身形,举目四望,我的瞳孔微微一缩。
若是以前,我虽然能够提前预感危机,但却还不是太明显,只是此刻我的状态极其特殊,对危机感的预知敏感至极。难怪别人说天下大事皆在“神仙”掌中,只需掐指一算,便可知道哪里发生了大事。
我虽然还没有达到传说中的“仙佛”之境,但已跨出了一小步,十六字真言,我已聚势化虚,虽然还没有彻底掌握这“聚势化虚”的真谛所在。眼力和听力已进步明显,如今再度多了一项能力,那就是这种预感。
大山深处,许多树木开始倒塌,站在树冠上最是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股狂暴之气,原本这绿色的海洋里像是突然冲出一条巨兽,一路横冲直撞,开出一条显眼的沟壑。而那“沟壑”之后,却好像有万千鱼群尾随而至。那当然并不是鱼群,而是各种各样的野兽,远远看去,成千上万的各种猴子在树枝或者树冠上飞荡而来,地面上的野兽却比猴子的数量更多。不过这些野兽一路上虽然在急速奔跑,但它们却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尤其是那“沟壑”中可以清晰的看到一群野象,足有两三百头,奔跑起来的速度对比其他野兽只快不慢,但它们也并没有发出声音。而原本食物链顶端的老虎也温顺得像小猫,更不要说更多的狗熊,鬣狗,野狗,豹子,豺狼等等,都失去了往日的威风,皆是急速奔跑,默不作声。
因为在所有野兽的前面,有一头庞然大物,它狂暴无比,像是蜥蜴,但它的体型却巨大无比,尽管这大山里的老树纵横,但它在奔跑中,依然可以瞧见它庞大的头颅,面目狰狞,两眼通红,身高至少有二三十米。
这是一条龙,像霸王龙,但却比霸王龙的体型更庞大数倍,而它的形体虽然和霸王龙有七分相似,在他的背部却生了一对翅膀,头上有一只独角。不过它的翅膀却没有羽毛,想来并不是用来飞翔的。
我内心震撼无比,不要说是现代,即便是古代,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巨兽,除非是远古或者上古时期,这方面在某些野史史料里也稍记载,加上考古对有关方面的论证,那个时期似乎发生过天地动乱,再者环境和气候恶劣到极致等因素,致使龙的时代结束在上古时期。
而在这大山深处,竟然还有这类存在,它若是走出大山,入世人间,只怕能够祸乱一方,吞食无数生灵。虽然只是远远的瞧上一眼,我已不敢肯定当代的几种科技武器能否战胜它。因为无论是人还是兽或是妖,到了某个程度,举手投足之间,莫不是具备毁天灭地之能。
而这样的巨兽既然已现行踪,那说明它绝不是唯一的,它必然是还有同类。
我并没有过多停留,在临走之前,我发现虺妮总算已生起一堆篝火,她并没有看见这个场面,毕竟她不可能瞧见也不可能听见那么远距离之外发生的事情。
我轻轻的呼了口气,使自己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