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可惜我虽然也想去见见你们的圣女,只不过就怕有人不同意。”
虺妮道:“不用担心,圣女娘娘福泽四方,凡是这十万大山里的部落,都可以去圣山祭拜,当然这并不是绝对的,如果是十万大山里的一些大部落或者古族,则可以接引少数的外来者,获取去圣山祭拜的资格。不过能不能进入圣山,能否得到圣女娘娘的点化,则要看运气。”
“运气?”
虺妮道:“不错,有这个福泽的人其实并非一定要有善缘,因为圣山的宗旨是叫人开窍,重活一世,即便是大奸大恶之徒,运气好一点,或许也能够得到圣女娘娘的点化。”
“如此说来,这运气二字只怕也要自己全力争取才行,供奉的东西越珍贵,运气想必也就越好。”
虺妮并不否认,道:“世上本就没有完全公平的事,何况付出的越多,回报的越大,一视同仁,倒也不失为公平公正。”
“好一句一视同仁,看来我倒真是适逢其会,我的运气向来都还不错,说不定很快就能得到圣女娘娘的福泽恩赐。”
虺妮笑了笑,她居然显得异常开心起来,我原本到嘴边的话也只能暂时吞进肚子里去。
正在这时,屠森大声呵斥道:“谁?”声音刚落,他左手握着弓弩,并搭上一支弩箭,动作极其娴熟而快速,同时他已由盘坐在地的姿势转过身形单膝跪地,将弓弩摆放在右手手腕上,摆出一种进攻的姿势。由此可见,他显然是受过严格而专业的训练。
屠森高度警视着九点钟方向的一棵大树。
但那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还是坐着不动,虺妮却忍不住紧张问道:“阿森,你看到了什么?”
屠森粗声粗气道:“刚刚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虺妮惊悚道:“这怎么可能?”
屠森不说话,他非常疑惑,面色很凝重,全身肌肉都绷紧,他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那棵大树后面瞧个仔细。
他的速度不慢,几乎是三两个呼吸间便是大步跨到了那棵大树后面,其间却有大约二十米的直线距离。
树后的林子也格外茂密,夜色很浓,月光根本难以穿透树冠,所以眼力再好的人来到这片林子里,最多也只能看清五米以内的事物,再远一些几乎是灰蒙蒙的黑。
我却是瞧见那棵树后面似乎有个黑影掠飞而出,动作敏捷如灵猴,速度快如猎豹,隐隐能够听到三道破风声响起,屠森已接连射出三箭,却是连对方的衣服都没有碰到。
虺妮问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说:“一件衣服。”
“一件衣服?”虺妮感到莫名其妙的问道。
那的确像是一件衣服,因为那黑影未免过于快了些,但这并没有让我感到奇怪,奇怪的是他不但快,而且格外飘逸,像是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件衣服用力挥舞的感觉,仿佛是随风飘荡的旗帜。
无论一个人的轻功如何高明,按理说都绝不会是这种感觉。飞林踏雪不留痕,已经是极为高明的轻身功夫,但即便是这种高手,也不可能做到像别人挥舞衣服那样,仿佛是风的一部分。
“桀桀桀……”黑林中突然传来了一阵笑声,那笑声也是极为漂移不定,神秘而诡异。
我不得不站直了身躯,凝神对待,这是一名高手,真正的高手,多年来,我已很少遇见像这样的高手。
“退后。”
我将虺妮拉到我身后,这时,一件黑色衣服自树冠上飘落下来,隐隐中,似有一种泰山压顶的奇妙感觉,对方内力竟然有如此造诣?竟然能够凝聚成一种“势”。
掌力未到,“势”已先行,这是身为高手的强势和自信,这种“势”非常难得和霸道,普通高手陷入其中,就会产生一种畏惧,甚至有的人只需要释放出“势”,别人就已经崩溃,甚至走火入魔,成为白痴。
我冷哼一声,踏前一步,双掌迎上。
并没有遇到想象中的掌力,这人滑溜无比,且功夫极其诡异难测,衣服落下,居然什么都没有,而是被我的掌力震飞三尺。
奇怪的是,明明只是一件衣服,但在落地的霎时,那衣袖中便是平平递出一把匕首,直刺我胸口间。
我化掌为爪,也是平平递出,用的正是小擒拿的功夫,打算将其手腕擒拿,同时吸了口气,张嘴吐出一枚枣核。
我这枣核,连子弹都可阻挡一二,若是血肉之躯,没理由洞穿不了。
但是预料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那衣服竟好像吹气球一般,竟然在瞬间就鼓圆,枣核虽说杀伤力不弱,洞穿了衣服,却没有留下对方性命。
我一把将其匕首夺在手里,那鼓圆的衣服开始泄气了,从领口间,缓缓伸出一颗人头。
这是一颗死人头,眼珠子已经不见了,只有两个空洞,鼻子也已被人剜去,但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颗死人头竟然还有着三分笑意。
我随手将匕首刺入死人头的眉心,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颗死人头早已腐烂不堪,仿佛切豆腐一般,脑浆已变成了绿色,且散发着一股恶臭,汩汩地从匕首洞里流出。我将那件衣服抓入手中,那死人头这才轱辘滚落在地。
迎面,屠森刚刚返回,竟也呆在当场,脸色发白,而我身后的虺妮更已经是颤栗不已。
原本还以为是个高手,谁想到头来竟然是如此“鬼物”。
这是怎么回事?
“这……这难道是……”虺妮语音有些颤抖,口齿已然不清。
我转身瞧着她,我说:“是什么?”
虺妮使劲摇着头,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这超乎常理,更不符合逻辑。”
“这是幽冥护卫。”屠森面色凝重的说道。
屠森不仅说出了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而且好像在这瞬间陡然变了个人似的,完全没有了最初的那种莽汉子的神态。他五官虽然没有任何变化,但额头发亮,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但我却并没有觉得意外。我又看着他,我说:“幽冥护卫,是什么?”
屠森道:“我所知道的并不多,只不过是有所耳闻罢了。万事万物本身就具有着矛盾,比如一加一等于二,我们绝不能说它错了,但却也不能否认,这本身就有矛盾。而人与人之间,更是充满了各种矛盾,大到宇宙间,小到一个团队或者个体,只要事物在发展,即便是同一套理念,也是有矛盾的。失去了这种矛盾体的构造,宇宙可以永恒,世界可以不朽,因为‘生’往往代表着毁灭,‘死了’才是真正的永垂不朽,成为了永恒的存在。”
什么东西是最不容易改变的?过去是最不容易改变的,没有了矛盾,一切都不再相触,于是成为了过去,仿佛是永恒。
即便我有所准备,也想不到屠森开始讲普通话时,第一次就给我概括了一些矛盾论,可是我却也有些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他所说的“永垂不朽”,是埋没的历史,里面有真相,当然也有非真相。但如果宇宙万物都失去了矛盾的存在,那么这种“永垂不朽”和“毁灭”也差不多。
个体的矛盾走到了终点,人也就死去。国家没有了矛盾,国家就会覆灭,成为历史,如果连宇宙也死了,站在某个角度来看待,其间的死与生也就没有了区别。
因为有生就有矛盾,万物都有矛盾。人当然也有矛盾,从出生后某种矛盾就已存在,只不过只有成长到某个时期,矛盾扩大了,再到某个时期,矛盾激化了,就有了各种各样的战争。
所以说宇宙死了,生与死也就没有区别了,永垂不朽和毁灭也就“差不多”了。
——这是一个轮回,没有生,哪来的死?死灰复燃,枯木重生,看似奇迹,其实最终也没能超脱这种定律。究竟死灰能否复燃,枯木能否重生,这就要看“死”得够不够透彻。
我说:“圣山能给人们赐福,它就是神,无所不能,但它本身也有矛盾,无论它多么白,白得有多么彻底,也不能说它就是没有矛盾的,因为圣山还活着,所以它的矛盾无处不在。”
屠森想了想才道:“不错,正是这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