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着话,毡帘一掀,启琰和韩元一前一后走进来。云鬓一看见韩元,立马笑着拉了拉花钿的衣袖。花钿抬头去看,脸上闪过一抹羞涩。
韩元见花钿满脸的泪水,神情却很是欢欣,忙上前握住她的手蹲在她面前:你怎么哭了?
云鬓起身走到启琰身边,喜盈盈的悄声道:有好事哦!
启琰却没有露出想象中兴致勃勃的笑意,只是怅惘的看着她,甚至透着隐隐的忧虑痛惜。云鬓满心里都装着花钿的喜事,竟然不曾察觉。
花钿替韩元拢了拢鬓边凌乱的发丝,温柔又羞赧的说:你要当父亲了。
韩元怔了一下,突然笑着跳起来:真的?我要当父亲了?
花钿吓了一跳,嗔道:瞧你这样子,小孩子似得!
韩元喜得手舞足蹈:太好了!太好了!
大声笑着,就要去抱花钿。云鬓吓了一跳,忙上前拉住他:你可别忘了形了,花钿的身孕还不足月,脆弱着呢,你可别摔了她!
韩元只得讪讪的缩回手,不好意思的笑:我太高兴了。
云鬓白他一眼:你现在赶紧去找个专擅千金妇科的大夫来,替花钿好好的看看胎。
韩元点头如啄米,正要往外走,忽然想起什么似得,脸上的笑意立时敛了敛,再望向云鬓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同情。云鬓看的清楚,心中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再看启琰,启琰丝毫没有因花钿有孕而露出笑意,与云鬓对视时也显得没什么底气。这让云鬓更是惊疑。
韩元道:少夫人,我带花钿回去再找大夫吧,大王子有事要跟你说。
启琰点点头:去吧,这是大喜事,其他事交给我。
花钿显然也看出了两人的欲言又止,直觉告诉她一定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胆战心惊的走到云鬓身边:公主。
云鬓向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柔声道:你跟着韩元回去吧,我晚些时候再去看你。
花钿明白自己强行留下,只会让云鬓担心,乖巧的点头,跟着韩元走了。
两人走后,毡内只剩下云鬓启琰和远远站着的格日乐。一时间安静的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云鬓心如捣鼓,紧紧的盯着启琰的眼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启琰踌躇不安,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犹犹豫豫的说:今日驿官收到大渊的消息....
云鬓怔了怔,莫非是母亲来了家书?不对,若是家书启琰不会是这种表情,云鬓突然一个激灵,问:我母亲出事了?
启琰惊了一气,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是....
云鬓心急如焚:到底是怎么了?
启琰紧锁双眉:是你父王。
云鬓心中一凛:父王能出什么事?
启琰垂下眼睑,不敢直视云鬓的眼睛:沉声道:你父王驾崩,太子鹏展即位,发来大丧卷轴,要你回去奔丧。
云鬓吓得往后退了两三步,脸色一下子惨白如纸,露出怎么都抓不住重点的茫然神色,痴痴的问:父王,驾崩了?
启琰的心如同被一只大手紧紧的揪住,大步上前把她揽在怀里,轻言细语的安慰:鬓儿,是人都会有这一天的,你要想开一些。
云鬓贴在他怀里,听见他强壮有力的心跳一声一声,敲打着她的耳膜。她的眼睛干干的,丝毫没有要哭的意思。云鬓想起父王幽邃冰冷的眼睛,想起他抿紧的唇,想起他为了长阳责骂自己时的疾言厉色,想起自己十几年来不曾体会过的向父亲撒娇的感觉,想起他下旨令自己和亲时的毫不犹豫。种种过往,历历在目。她在心中早就为她高高在上的父王立了一座荒芜的冢。父亲已入住荒冢,肉体陨灭又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云鬓像个泥塑木雕的玩偶,两眼直直的:有什么好难过的,放心,我不难过。
启琰粗糙的大掌抚过她的脸颊,凉湿的感觉从掌心传来。启琰心中一痛,将她拥的更紧。
云鬓把脸埋在他怀里,泪水终于肆无忌惮的流下来。
云鬓又出发了。跟上次不同,她这次回去是奔丧。奔她父王的丧。云鬓一身素缟坐在马车里,格日乐和塔娜望着呆若木鸡的少夫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逗她开心。
花钿有孕在身,受不了车马劳顿,云鬓强行命令,她才泪人儿似得同意留在行营里。云鬓望着泪如雨下的花钿,不由得自我怀疑,我是不是太不孝了,花钿都哭成这个样子,我怎么就可以这么平静?
屠臼子身体尚未痊愈,部落里大小事都离不开启琰,云鬓为了宽慰他,几乎磨破了嘴皮,他才终于同意不跟着云鬓一起回去,而是让九桀和姝丽护送她回去。
奔丧队伍很简单,除了云鬓九桀姝丽,加上格日乐塔娜两个丫头,就只有十来个武功高强的护卫。
九桀怕她吃不消,对她说:咱们就按照正常速度行进,太快了恐怕你....
说未说完,云鬓面无表情的打断他:五天,我希望咱们五天之后就能站在渊都城门外。
九桀愣了愣,望着她未施粉黛苍白的脸,她一头黑发低低的挽着,髻上一朵洁白的绢花透着几分单薄,惹人可怜。默了一瞬,九桀点点头:我保证,五天之后让你看到渊都的城门。
然后就是不要命般的日夜兼程,九桀姝丽等人常年习武,不觉得有什么,云鬓惨白着一张脸,好像也没什么不适,可怜了格日乐和塔娜,几乎将苦胆都吐出来。五天后,云鬓如愿站在渊都城门外。
全城丧素。及眼皆是惨白惨白的挽联。想来也是,帝王驾崩乃是国丧,这些升斗小民无论是真的难过还是假的难过,总得做做样子,不然很有可能引来牢狱之灾。
鹏展丧服裹身,端坐在宣德殿尊位上,大殿下站着素服的文武百官。一朝登基为帝,鹏展的心境已大不相同。渊成帝还停灵在宣明殿,丝毫影响不了他从王位上看大好风景的心情。
礼部侍郎毕恭毕敬:陛下,和佳公主为先帝奔丧,现已抵达城中官驿。请陛下指示。
鹏展剑眉一挑,目光透着几分邪妄:鬓儿回来了,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