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里。棋绝苑。
几位大夫医术了得,已为启琰拔箭止血。屠臼子和祖母九桀都守在卧室里,见大夫终于为启琰处理好伤口,忍不住都围上来问:怎么样了?
为首的大夫恭敬的回禀:汗王放心,大王子已无大碍。中箭虽深,万幸没有伤及动脉,臣已为大王子拔箭止血,好好调养一段时间便会痊愈。
众人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来。祖母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带着质问的语气问屠臼子:好好的去打猎,怎么会受伤了!
屠臼子面对母亲的质问微微汗颜:我们是分头出发的,儿子也.....不知道。
祖母更是气愤:那保护琰儿的护卫呢!
九桀答道:我问过了,说是刚进入山林,哥哥就将他们遣开了。
祖母脸色更差,九桀连忙说:或许嫂嫂知道怎么回事。
祖母这才想起云鬓来。那丫头与启琰同乘一骑奔回行宫,一只手扯着缰绳,一只手紧紧的抱着启琰,生怕他昏迷中坠马。侍卫上前扶她,她大声叫着:大夫呢!大夫呢!好容易将启琰挪回棋绝苑,大夫只说了一句:大王子中箭很深,耽搁的时间又长,血流过多,只怕.....没等大夫说完,云鬓眼白一翻,晕倒在地。众人七手八脚把她抬到隔壁房间里。现在想来,以她弱不禁风的身板,是怎样抱着启琰从山里一路策马颠簸的回到行宫。启琰受伤时她又是如何凭一己之力将启琰挪上那样一匹高头大马上的呢?
想着,祖母问道:她怎么样了?可有受伤?
九桀回道:没有受伤,大夫去看过了,说是受惊过度导致晕厥,并无大碍。
祖母点头:我去看看她。
来到隔壁房间,云鬓刚刚清醒,听说启琰平安,一颗心才算是归了位,遂向花钿要了一杯水喝。祖母走进来道:好孩子,你醒了。
云鬓点点头。
祖母坐在床边,爱怜的抚着她的头:如果还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一定要说。
云鬓摇头。
祖母说:那就好,那祖母问你,琰儿是怎么受伤的你知道吗?
云鬓蹙眉摇头:我也不知道。我那会儿渴了,要启琰去给我找水喝,结果等了许久他都没回来,我便去寻他,就发现他受伤了。
祖母又问:你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晕迷了么?
云鬓老实答道:他那时还是清醒的,跟我说了两句话,要我去把马牵来。我骑了马再回来时,他已经昏迷了。
祖母点点头,对云鬓的话不疑有他:难为你了,你一个人是怎么把琰儿弄上马背的?
云鬓说: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大概他流多了血体重变得轻了.....
祖母笑起来:傻丫头。
云鬓问:他怎么样了,醒了没有?
祖母道:没那么快清醒呢,你不用担心,琰儿那边自有大夫照料。
云鬓点点头,满脸愧色对祖母说:对不起,如果不是我要喝水,启琰也不会受伤,害大家都跟着担心了。
祖母拍拍她的肩膀:琰儿此次受伤绝不简单,八成是有人故意加害。暗箭难防,你不用介怀。
与此同时,屠臼子派去山林查探的侍卫都返回了行宫,并带回那个蒙面人的尸体。屠臼子勃然大怒,大殿里跪了战战兢兢近十数人,皆是负责此次山猎戍卫的,为首的便是韩元骁帅,启琰受伤,他二人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九桀抄手立在一侧,面上是一贯高深莫测的冷漠。
屠臼子脸色铁青,怒声斥下:我早就提醒过你们,四族山猎,人员混杂,务必要仔仔细细检查林子的每个角落,绝不能有一丝遗漏疏忽,要保证每一个人的安全!可是林中混进杀手你们如何不知,以至于大王子遇刺!你们要我还如何能放心的将行宫的安全交给你们!
天子发怒,众人噤若寒蝉。一时之间大殿上空气凝重的可怕。屠臼子见底下如此反应,更是怒气冲天,咆哮道:说,你们去山林中探查,有什么发现!
骁帅忙振声回禀道:臣等在林子里发现一具男尸,颈间有明显伤口,是被人割断了喉管而死。属下查验伤口,应该是为大王子的腰刀所伤,且现场有打斗的痕迹。属下猜想,大王子中箭之后依然英勇的斗杀了此人,此人应是射伤大王子的杀手无疑。
屠臼子问:能验证此人身份么?
骁帅摇头:此人身上没有任何信物,衣着也是最普通的骑马装,且十分面生,因此难以推断身份。
屠臼子危险的眯着眼,声音也冰冷起来:现场没有其他线索?
骁帅越说声音越低:属下在发现男尸不远的地方找到一把弓和一支箭囊,弓和箭都是最普通的军用品,是每个侍卫都必有的东西,所以.......
屠臼子对这个回答当然不满意,几乎又要发飙。一旁的韩元道:未必没有一点线索。
说来听听。
韩元道:军部对弓箭武器都是有记档的,每支军队领取了多少都一一记录在案,令各个队伍清点各部弓箭,对照军部的记档,便可知哪只部队少了弓箭。
韩元毕竟遇事冷静,一语中的,众人皆有茅塞顿开的清明之感。然而一直沉默不语的九桀突然开口道:哪部少了弓箭哪部就有嫌疑么?若是杀手故意偷了别人的弓箭来栽赃呢?
韩元立刻回答道:二公子的顾虑不无道理。可是雁过留声人过留痕,只要发生了的事,再小心都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九桀目光犀利的盯着韩元的脸:我们都知道汗父之所以要查,是为了揪出幕后主使,韩护卫长打算如何找出幕后主使呢?
韩元转向屠臼子道:大汗,属下以项上人头起誓,山猎之前我们护卫队联合其他三部的护卫队将山林仔仔细细查过一遍,绝对不可能藏有杀手。属下认为杀手应该是在山猎开始之后随着大队人马混入山林,再伺机对大王子痛下杀手。只要仔细盘查所有进入山林的人,一定可以找出是谁将杀手带进来的。
九桀冷哼一声,露出一丝讥讽的笑:真是个好主意。今天进出山林的除了我们自己人,就是三部的王公贵族,更有四位汗王,如何一一盘查?
韩元剑眉紧蹙,微微颔首:这正是属下的为难之处。
屠臼子沉吟了一瞬,突然拳头一握,朗声道:为难也要查!我一想到有个人躲在暗处处心积虑要琰儿的命就不寒而栗,我去跟三位汗王解释,相信他们会体谅的!
韩元骁帅皆是喜出望外,叩头道:大汗英明!
九桀孤零零立着,大殿的巨大石柱投下的阴翳将他整个人紧紧包裹。他心中说不出的酸楚,愤懑,不甘,痛苦。都化作一个弧度刚好完美的笑:汗父,请允准儿臣为查获凶手献出一份绵薄之力。
屠臼子望向他,韩元几乎是本能的排斥:二公子一向体弱,怎能让二公子操劳............
九桀提高音量,完全将韩元的话音淹没:哥哥此番遇刺,儿臣心痛不已,做弟弟的不能为哥哥分担身体上的痛苦,只希望早日查获真凶,还哥哥一个公道!
韩元心中一凛,气愤的咬紧牙关。果然屠臼子露出欣慰的笑容,赞赏道:你能这么爱护你的哥哥,为父很高兴。既然如此,此案便交由你来负责。
阶下跪着的两人皆气的闷哼一声。屠臼子命令二人道:你们要尽心尽力的帮助二公子,争取早日查得真凶。
两人无奈,只得叩头领命。
棋绝苑。
启琰昏睡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在傍晚醒了过来。云鬓守在他床前,等得都犯困了,两手捧着下巴,头一下一下点的如同小鸡啄米。
启琰醒来时便看见她这张昏昏欲睡的小脸,柔和的灯光下格外娇憨惹人怜爱,便伸手捏住她娇俏的鼻子。云鬓一下子惊醒,见启琰晶亮的眸子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己,喜道:你醒了!
启琰面色依然苍白,然而目光炯炯,晶莹璀璨:嗯,醒了。
云鬓几乎是跳起来的,大声喊道:花钿,去请大夫,就说大王子醒了,请大夫来看看。
外间花钿应了一声,便快步去请大夫了。云鬓复又伏在启琰床前,柔声问:你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例如头晕,眼花,恶心,想吐?
启琰揉了揉额头,又揉了揉胸口:有。而且胸口也疼。
啊?云鬓变了色。
启琰继续说:浑身的骨头都像蚂蚁咬一样,又痒又疼。
云鬓被吓到了:那怎么办!
启琰老神在在道:你给我揉揉,兴许就不疼了。
云鬓慌乱的伸出手,却不知该怎么揉,心急如焚的时候蓦然瞥见他眼角促狭的笑意,顿时明白过来,一个巴掌打在他胸口上:你耍我?
启琰佯装吃痛,捂着胸口装模作样的咳嗽。云鬓鄙夷的看着他:别演了,我看出来了。
启琰嬉皮笑脸的说:你早点拆穿我我不就不演了么。
云鬓冷哼一声:你有点没羞没臊。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誓在口舌上争个高下,花钿引着大夫走进来。云鬓便不再理会他,退让到一边。大夫忙上前蹲跪在地,恭敬的为启琰号了脉,面露喜色道:大王子已无大碍,只是流血过多,仍需好好调养。
云鬓这才真正放心,又想起什么似得对大夫说:你开个调养的药方来,顺便去禀报给祖母和汗王,免得他们悬心。
大夫顺从的遵命告退。花钿说:我去给大王子炖个鸡汤,要说补身体啊,还是鸡汤最好。
启琰笑道:托那个杀手的福,不是他射我一箭我还没这么好的口福呢!
云鬓斜眼看他:你可真是好出息。
花钿见他二人又要争起来,无奈的摇头,最开始他们二人拌嘴的时候她还会着急,还会搅在中间调解,时间一长也就司空见惯了。现在如果他们俩真是客客气气相敬如宾她才真的会大吃一惊。于是悄没声的退出去熬汤去了。
花钿刚走不久,韩元同骁帅二人急忙忙赶过来。他们已得知启琰苏醒,专程来向启琰请罪,是以一进门便扑通跪倒在地。云鬓只听动静都觉得肉疼,行宫的地板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大石砖,这样大幅度跪下去,膝盖非磕青不可。
人家两人丝毫不觉得疼,头低的如同霜打过一般:我二人护驾不力,致使大王子遇险,请大王子赐我二人之罪。
启琰笑眯眯的说:你们当时又不在我身边,哪有什么护驾不力。
韩元说:这正是我们最该死的地方!
启琰说:这不怪你们,是我让你们不要跟着我的。
韩元头一磕地,道:属下作为您的近身护卫,应该寸步不离,是属下失职。请大王子赐罪!
云鬓听的直打哈欠,大剌剌的对启琰说:人家这么诚恳,你就赐个罪吧。
启琰拿眼白他:这种事你倒是起劲。
云鬓道:你瞧他俩这架势,你不赐罪人不起来啊。
启琰颇为头疼,云鬓嘀咕道:可是护驾不力应该赐个什么罪呢,不然赐个死罪吧,下次保证不会再犯。
跪着的两人显然没听出云鬓是玩笑之语,都惊了一惊。
启琰气的哼了一声:都赐死了,还什么下次。又半真半假的对跪着的两人说:还不起来?再求我赐罪我可真赐个死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