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云鬓特意起个大早让花钿给梳了个美美的妆,又特意穿上自己最繁华绚丽的裙子。心想这回总不会再被比下去了,启琰也不会觉得丢脸了。万万没想到赶到集合点时一匹高头大马等着她。启琰见她这身打扮表示不能理解:穿这么拖沓的裙子骑马能方便么,为什么不穿昨天那身骑马装?
云鬓对着他咬牙切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今天要骑马?
启琰侧头看着她,一脸的无辜:你也没问我啊。
云鬓继续咬牙:你可以提醒我。
启琰点头:好的,下次我一定提醒你。
云鬓气的肺疼,然而肺疼也没什么用,时间紧张,她只能硬着头皮上马跟随大部队出发。云鬓觉得自己一定像个跳梁小丑,穿着本该危坐高堂威仪得体的衣服骑着马。在这么盛大的国际性的聚会时衣着不得体,不仅启琰丢人,呼羯部也丢人,连带着大渊也丢人。渊成帝大概没想到自己会在远在千里之外的草原四盟面前丢面子。越想越着恼,再看看人家启琰,没事人一样怡然自得的在马背上甩脑袋,亏得她还为了顾全他的脸面梳妆打扮了整整一个时辰。
旧时云鬓在渊宫中曾见过王后娘娘在年节时接受后宫朝贺。每年年节之时,王后娘娘宫中都会用心装点一番,光是大红鎏凤宫灯都要挂足足九十九盏,殿内铺着厚厚的红毯,两端各陈三只半人高的描金瓷瓶,瓶中插几只形态不一傲骨嶙峋的红梅。王后娘娘端坐于红毯尽头红幔掩映的凤椅上,妆发精致,黛眉红唇,锦衣华服,一切都刚刚好,少一分太淡,多一分太妖。云鬓偷眼瞧着,心中暗叹好一副母仪天下的端庄做派。于是很向往。如今她好歹也算身居高位,却没有那样好的气度。也许真的如启琰所说,当王妃她还没什么经验,所以还不能得心应手的母仪天下。
胡思乱想中已经到了地方,面前是地貌特征豪放狂野的幽幽山林,四部汇集山林入口,四位大汗简单的说了两句废话,大意就是我一定是最厉害的那个。云鬓心不在焉,只觉得几位大汗能成为大汗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斗狠的话说出来就像问你吃饭了没这样自然亲切。
然后山猎就开始了。
侍从给女眷们在林子外支起一个简易宽敞的羊皮棚子,启琰指着棚子对云鬓说:你就在那里休息。
云鬓挑眉:为什么?
启琰道:我要打猎,没时间照顾你。
云鬓哼笑一声:谁要你照顾。
说罢,扬鞭催马径直进入山林。启琰赶紧追:你又不会射箭,小心箭矢误伤!
云鬓听见启琰的喊话,更为气愤,大声道:我就让你看看我会不会被误伤。
便由着性子在林中驰骋,不时掠过低垂的树枝,抽在胳膊或脸上,有种火辣辣的痛感。然而云鬓却觉得很开心。她不停反省,怎么以前就没发现自己这野马一样的性子,原来策马飞驰的感觉这样爽快,爽的想开怀大笑。云鬓便疯子一般哈哈笑起来,笑声太大,马背又颠,声音便被撕破,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不过云鬓已经管不了这些,反正四下无人,此时不放肆更待何时。
不知跑了多久,胯下的马儿大概是有些累,嘶嘶的踹着粗气,云鬓紧了紧缰绳,让马儿放慢速度:累了吧,歇息一下。
这一停下来不要紧,身后的马蹄声变的清晰可闻。云鬓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又是一跳:你!........你怎么.....你什么时候....
启琰有些怯怯的:我一直跟着你,不过你笑太大声没发现我。
云鬓满脸的尴尬:那个.....难得可以这么放纵,我很开心所以.....
启琰道:嗯,我能理解。
接下来一整天云鬓都跟着启琰,启琰始终勒马跟她保持不低于三米的距离。说话也小心翼翼的。比如他看见一只野兔,举弓待发,云鬓大感同情的说:不要!小兔子那么可爱!启琰便真的放下弓箭,放了它一条生路。几次三番下来只猎了两只野鸡和一只草鹳子。云鬓心知他大概是被自己惊世骇俗的笑声吓到了,先时有些郁闷,后来见受惊的启琰居然很听话,不由自主开心起来。更加随心所欲的命令启琰。
我饿了。云鬓砸吧砸吧嘴说。
启琰道:我带了火折子,给你烤只鸡?
云鬓一脸不屑:你会么?
结果烤的异常好吃。云鬓风卷残云般咽下最后一口鸡肉,妆容已不似先前那般整洁。启琰凑上来问:好吃吗?
云鬓撇嘴顿了片刻,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凑合吧。
启琰看了看满地的鸡骨头,艰难的把想说的话咽下去。
云鬓终于注意到满手的油渍,似乎有损自己母仪天下的形象,信口命令道:我渴了,给我找水喝。
启琰顺了顺气,乖乖的起身:你等着。
云鬓满意的看着启琰走向山林深处,觉得自己实在应该偶尔发发疯。
且说启琰,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林子深处去,不远处便有一尾山溪,溪水清冽甘甜。往年打猎口渴时都会去那里饮水。微风阵阵,更显林幽山静。启琰突然觉得有种异样的感觉从心底慢慢滋长。林中太静,甚至不闻鸟虫啼鸣。启琰驻足环顾四周,及眼皆是鳞次栉比的树和茂密繁盛的荆棘丛,没有任何异样,却一直安静的诡异。
启琰神经绷得紧紧的,他的箭丢在马背上没有带,浑身上下唯一的兵器便是腰间的一柄短刀。
忽然,脑后恶风不善,启琰几乎本能的扑倒在地,一支羽箭几乎在同一时间擦过他的后脑勺钉在面前的草地上。不等他做出像样的反抗,第二支箭接踵而来,启琰只得就地翻滚躲避,一支接一支,从同一个方向破空而来,终于教启琰挨了一箭在大腿上。启琰疼的闷哼了一声,暗暗后悔进入林子时将保护自己的韩元骁帅给打发走了。看样子今天八成是凶多吉少,在这电光火石的瞬息,他突然担心起不远外等水喝的云鬓,不知她有没有遇袭,如果遇袭,以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大概也没命好活了。
启琰捂着伤,高声道:阁下是谁,不妨现身相见,好让我死个明白。
启琰以为自己这样说,是个男人都会出来见一见,好歹给自己一个缓冲的余地,也好博一博。没想到那人置若罔闻,一箭比一箭来势汹汹,启琰纳闷难道杀手是个女的?只得接着在地上打滚,翻滚的过程中不断碰到大腿上的箭,启琰觉得箭又刺深了几分,不敢怠慢,直接滚进荆棘丛中,藏了起来。
射暗箭的人终于从一株枝繁叶茂的樟树上跳下来。他身材不算高大,甚至有些消瘦。头脸都用黑巾遮的严严实实,穿着普通的骑马装,手中提着弓,背着满满当当的箭囊。那人缓慢的向启琰消失的荆棘丛走来,边走边举箭射向荆棘丛。藤蔓缠绕的荆棘此刻变成了天然的护身网,羽箭射进来被枝蔓格挡缠绕,根本无法触地。那人气急败坏的丢掉弓,抽出腰间闪着寒光的匕首,大步上前扒开恼人的荆棘,下面空无一人,地面上拖行的痕迹和嫣红的血迹格外明显,顺着方向看过去,十米开外的草丛很明显动了一下,他冷笑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
躲在暗处的启琰默默在心中哀呼,这杀手真的好敬业。以他的认知,杀手们在即将得手的时候都应该很得意,总要发表一些长篇大论,来证明自我价值,在这时救兵赶到干掉杀手。可这个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一心只想要自己的命,真真是好残忍。
且说蒙面人跑到启琰藏身的草丛,冷不丁从里面蹿出一个人,一刀划在他拿刀的手腕上。正是中箭的启琰。
启琰一刀伤敌,险险站稳脚跟,沉声问:你是谁,为何杀我?
蒙面人一言不发,也不管手腕上血流如注,举刀扑向启琰,两人展开一场险象环生的殊死搏斗。
启琰终究是启琰,即使身受重箭,还是将那人打倒在地,用刀刃压住蒙面人的脖子,扯掉他脸上的黑巾,却是一张十分陌生的脸。启琰居高临下的睥睨他:谁派你来的。
那人沉默不语,突然用力一抬头,颈间切出一条及骨深的口子,血流了一地,眨眼间便毙命了。
启琰叹口气,强撑着站起身,踉踉跄跄的往回走。其实他已是强弩之末,求生的本能让他不得停留,杀手不知道还有没有支援,而自己肯定是没有支援的,所以此地不能久留。
不知走了多久,迎面碰见等急了前来寻他的云鬓,云鬓见他这副狼狈模样,惊声道:你遇到打劫的了......话音未落看见他腿上插着的箭,更惊慌道:你怎么中箭了?
启琰只觉得天旋地转,再也支撑不住,仰面倒下。云鬓连忙跑过来扶他。他已经虚弱的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难得你竟还知道来寻我。
云鬓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见他面如纸色,虚弱的说话都嫌吃力,不禁哭起来:你是不是要死了?
启琰说:你再哭下去我真的会死。去牵我的马来。
云鬓泪眼婆娑:你想再看一眼你的马么?
启琰翻个白眼:我想让它驮我回营地治伤!
云鬓连忙点头,大步跑回去牵马。启琰躺在地上,感觉身体的温度一点点流失,濒临昏厥时,看见云鬓策马向自己飞奔而来,如画般精致的脸上满是惊急担忧。启琰眼前一黑,终于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