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琰哑口无言。
云鬓突然想到个问题,心里咯噔一声,问启琰道:这是韩元的意思吗?
启琰连忙摇头:不是不是,韩元压根就没跟我说过这件事。是我自己见他颇为中意花钿。所以才.....
云鬓才稍稍放心,不等他说完便白他一眼,又哼了一声:那大王子还是不要闲操心了。
一句话把启琰气得够呛,也没心思看比赛了,还她一个白眼,拂袖而去。
见把他气走了,云鬓的气才顺了一点,此时场上两人的比赛已接近尾声,上把获胜的男子明显体力不支,被刚上场的挑战者撂倒在地,人群欢呼起来。
云鬓心中烦闷,正要离开,忽然见对面的韩元在花钿期望和崇拜的眼神中走进场中,不禁来了兴致,停下脚步,准备看看韩元的表现。
韩元很是勇猛,只一个回合便将对手击败,行云流水般潇洒的动作引来阵阵热烈的喝彩。不待他休整,立刻有挑战者走进场中,可惜也是以失败告终,韩元连胜两场,人们的热情更加高涨,不断有对手走入场中。韩元反而越战越勇,连连获胜。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已打败了四个对手。可他脸上丝毫没有傲色,对接着上场的挑战者仍然严阵以待,这是对对手的尊敬,也是对自己的尊敬。
观战的花钿脸都要笑开花了,韩元每赢一局都兴奋的又叫又跳。云鬓瞧着,她简直比自己赢了都还要高兴,花钿对韩元如此,让云鬓暗自下定决心:你放心,我一定让你如愿!
云鬓心事重重,已无心再观看比赛,遂离了人群,自己走了出来。不远处是比骑射的场地,马蹄的嗒嗒声伴着人群的叫闹欢呼,好不热闹。云鬓放眼望去,场中多是男子,偶有女子立在一旁,也都是些端茶送水的角色。不由得叹气。愈发意兴阑珊,便要回毡帐歇着了。
忽听得身后人问:嫂嫂为什么叹气?
云鬓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九桀,不由得有些反感他每次都无声无响的出现在人的身后。遂攒出一脸虚假的笑意。回身道:原来是二公子啊。我道是谁呢。也没什么,只是见这么热闹的场面,我却因为腿伤行动不便不能参加,很是遗憾,是以叹气。
嫂嫂以为无伤在身就能参加了么?九桀说这话时脸上有淡淡的讽意:嫂嫂瞧了半天可见有女子下场比试了么?
云鬓被他表情弄得很不爽,又想起刚才和启琰的口角,见他们兄弟如出一辙的轻视女人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反唇相讥道:我不仅没见到女人下场比试,还见到很多男人也没有下场比试,想来技不如人,比试了也是落人笑柄。
九桀闻言不怒反笑,说道:九桀无心的一句话,不想惹嫂嫂生气了,给嫂嫂赔罪,希望嫂嫂原谅我有口无心。
云鬓闻言深深的看他一眼,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可惜他脸上只有笑容。遂淡淡的说:既然无心,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二公子尽兴,云鬓先行告退了。
说罢转身便走。
云鬓一点都不相信九桀的话是无心的,在她看来,九桀比启琰更加阴晴不定,心计也深沉得多。如果换做启琰,无心说出这样的话,被她讥讽回去,脸上肯定能看到尴尬或者是愤怒,可是九桀没有,他既不尴尬,也不愤怒,反而立马就笑着给自己赔不是。那他到底是何用意呢,没头没脑的跑出来把她嘲笑一番,然后假意赔罪。云鬓此时是丈二的和尚,想的头疼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所幸什么都不想了,埋头睡起觉来。
可她终究是睡不着。外面那么热闹,估计数里之外的王营都可以听见,更别说她这小小的毡帐里。一时间被吵的心浮气躁,像是憋了一口气在胸口,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想着花钿的事情,一会欢喜,一会又很忧愁。她也不知究竟该如何为花钿争取,也许花钿不在乎,可她是万万不能草草的把花钿嫁给韩元,可是万一启琰去求屠臼子赐婚,到时候花钿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屠臼子肯定不会让一个婢女去做韩元的正室,到时候还是个侍妾,那可就真的耽误了花钿。云鬓思来想去,决定亲自问问韩元,若韩元真心爱护花钿,即使碍于礼节不能给她正室身份,也断不会再娶,那么她也无需计较那么多。若是韩元也觉得什么身份都无所谓,那就要劝花钿不要对韩元太上心了。
心里拿定了主意,烦闷的感觉也减轻了许多,一时间困意来袭,便睡了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酣睡的云鬓被花钿叫醒,她看起来心情很好,笑着道:公主近来越来越能睡了,这可怎么办好哦。
云鬓白她一眼,佯怒道:死丫头,还敢揶揄我。我还没问你呢,你跑哪里去了,也不叫我。
花钿脸上浮现出歉意,喏喏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云鬓见她脸色,哈哈笑起来:你不说我也知道,如此盛会当然要跟自己心尖尖上的人一起观赏。说着,捂着心口,装作十分痛心的样子:哎呀好伤心,我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花钿连忙拉住她的手:公主你别这样说,花钿永远都不会背弃你的。我......
云鬓见她真的急了,忙拍她的手:哎呀跟你开玩笑的嘛。你对我如何我当然知道,我只是逗逗你,你还真的急了。
花钿这才放心。云鬓默了一瞬,问道:花钿,你想嫁给韩元吗?
花钿的脸遽然红了,微低着头,害羞的模样十分可爱可怜:什么嫁不嫁的......
云鬓正色道:花钿,我很认真的。女大当婚,你不必难为情。我要你一句实话,你想嫁给韩元吗,哪怕要给他做妾。
云鬓这话问的十分直接,花钿怔了一怔,旋即坚定的点头:我愿意嫁他,哪怕做妾。
果然。云鬓不由得心疼。母亲说过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很傻的,像母亲那样,像花钿这样。母亲深爱父王,无论父王对她怎样漠然。她始终如一。记得母亲教导过云鬓,嫁给一个男人,可以图他有权有势,也可以图他富甲一方,千万不要图他真心真意对你好,因为真心这种东西最是虚无,一旦他移情别恋对你不好了,那你就什么都没有了。如今花钿可好,不图钱图势,也不图名分地位,这真是叫人担忧。
云鬓不甘心,又问道:那如果将来他又娶了别的女子做正室,你作为妾侍,服侍丈夫,还要服侍别的女子,你也不后悔吗?
花钿略想了想,望着云鬓的眼神很是坚定,只要他待我始终如一,我别无他求。
花钿说完,见云鬓费解忧虑的神情,莞尔一笑问道:假如你可以跟阮公子长相厮守,但是只能做侧室,你会如何?
云鬓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愣住了,她还真的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事情发展太出乎意料,她都来不及考虑这些就已经嫁给启琰了。被花钿这样一问,她才仔细思量起来,如果真的有机会跟阮良弼在一起,别说做侧室,就算没名没分,估计她也会愿意。
花钿看她的神色,已经将她心中所想猜出了大概,抿嘴笑道:只要你爱他,哪里会在乎其他的事情呢。
云鬓眉头微蹙,还想说什么,却被花钿打断:公主,我知道你的顾虑,也知道你为我的打算。我真的很感激,也很感动,可是你千万不要为了我的事太过为难,更不要因这事跟大王子起了龃龉......
云鬓哪里还能将她的劝解听进去,只是更加坚定了信念,一定要让花钿风风光光的嫁给韩元!
祭敖包会结束了,人人都意犹未尽的样子,茶余饭后总是会兴致勃勃的谈论盛会的每一个细节。
云鬓本想大会结束就找韩元来恳切的谈一次,可惜盛会虽然结束了,却留下一大堆杂乱的事情,启琰打发韩元去做这扫尾的工作,一连两三天,连花钿都没能见上他一面,更别提云鬓。
吃过午饭,云鬓也是百无聊赖,心里念着老祖母,便叫上花钿,一同往祖母穹庐去。经过马厩时,见五六个下人围在一起,有侍女有马夫,交头接耳的嘀咕着什么,那一声“大渊公主”就那么轻飘飘的落进云鬓耳朵里,不由得引起云鬓的好奇心,向花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便放轻脚步,悄悄走到众人身后。那几个下人或许是对议论的话题太过投入,竟丝毫都不曾察觉。于是云鬓就光明正大的站在他们身后偷听。
她跟咱们二公子好歹是叔嫂,去探个病能说明什么问题,还不是冲着大王子的面子么。一个脸盘方方正正的汉子嗤之以鼻。
另一个丫头打扮的女子跟着就接上话来:问题大着呢!自从那位趾高气昂的公主嫁过来,你见她给过谁面子了。她那个毡里一个咱们营里的丫头都没有,就她们主仆二人,想掩人耳目可太容易不过了。
话音未落,旁边一个唇薄眉稀的丫头忙不迭的说:就是就是,这件事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二公子那会生病,她不顾腿伤,立刻就去探病,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心里在意二公子啊。
刚才说话的丫头大点其头,还有啊,有一次大王子跟二公子在汗王的帐里起了争执,叫她去作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知道人家公主是什么态度吗?毫不犹豫的站在二公子这边,当时把大王子气的啊,后来大王子有一个多月没理她,就是为这事。
那个方脸汉子皱着眉说:这事我也听说过,可是当时少夫人又不知情,再说那个时候她刚刚嫁过来,跟二公子就见了一面.......
那丫头抢过话来:这叫一见钟情,你只会喂马,哪里懂得女儿家的心思。
一句话引得众人哄笑起来。
而站在不远处的云鬓和花钿,皆是面色铁青,牙齿咬的紧紧的。花钿正要发作,被云鬓拉住胳膊,强拉着回了毡房。
今日之事何其凑巧,王营八条主干道,若干小路,互相之间纵横交错,八条主干道皆可直达汗王祖母以及启琰等其他王营主心骨的穹庐,若不是云鬓心血来潮想观赏一下这草原上最大的部落王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走到马厩这里来的。可她只是凑巧走过来,便听见这么一箩筐不堪入耳的话,可想而知这些流言蜚语大概早就满王营乱飞,甚至早就传进屠臼子和祖母耳朵里了。
毡房内,云鬓的心绪平静了许多,脸色也缓和了许多。可花钿仍旧十分气恼,一进毡房便嚷嚷起来:公主你为什么拦我,她们乱嚼舌头根子,你应该告诉大王子或者汗王,好好修理她们一顿!
云鬓淡然笑了笑:算了吧,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听过的难听话还少么,随她们去吧。
花钿有些担忧:可是,怕就怕这话会给大王子听了去........
云鬓略显无奈:我修理她们,出了这一口气,这件事就一定会传到启琰耳朵里。别人反而会说我是恼羞成怒.....
花钿显然没想到这一层,啊了一声,又十分不甘心:那就任由这些丫头们碎嘴吗?
清者自清,我早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了。云鬓耸耸肩,再说流言无稽,启琰是不会相信的。咱们就当作没听过这些话,有道是日久见人心,她们议论几天,日子久了,没了新鲜劲也就丢开了。
花钿点头,只能拼命将这口气咽下去。
第二天一早,云鬓正在用膳,九桀突然造访。云鬓虽说讶异,仍面不改色的放下汤匙,问道:二公子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九桀仍旧满面笑意:嫂嫂好像不欢迎我?
云鬓只得堆笑:二公子哪里的话,花钿,给二公子看座。
花钿正欲搬凳子给他,他却大手一挥,道,不用了,我是来送信的。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花钿忙上前接过。九桀道:信使早晨刚送到,我就给嫂嫂送来了。
云鬓接过信,见信封上龙飞凤舞云鬓亲启四个字,俨然是鹏展的笔迹,不由得欣喜若狂:母亲给我回信了!
九桀意味深长的一笑:可能是吧。
云鬓被他笑的浑身不自在,察觉到信封上的字一看就是男子所书,唯恐九桀多心,忙解释道:这是鹏展哥哥的笔迹,估计是怕送信的人懈怠......
九桀点头,笑着说:嫂嫂看信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转身出了毡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