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闻洛川东风至,麟阁阙楼褪晨霜。一丹羞涩终不悔,客坐仪台满静香。”
一手疾笔而成的诗句盎然书墨于宣纸之上,在旁衣着华服的李林甫立即拍手叫好,连连赞道:“好诗,三郎,真乃好诗也。”李林甫在亭案绕过一圈,摇头细细品读之后,仍觉甚好,“三郎,想不到这般年少,竟然也能做出如此名家大句!”
李隆基听得李林甫赞美之言,心里不免阵阵自喜,却也礼敬回道:“林甫兄长这说的哪里话,只是随笔墨句,不堪大雅,不堪大雅!”
李林甫倒是不依,皱着眉头:“谁说的,想我读遍多少诗书,能有多少有你这般清丽脱俗的写实之句?我说三郎,就凭你这一句,就把我这个当兄长的人给比了下去,兄长自知不如你啊!”
收拾好宣纸笔墨,李隆基领着李林甫走在长廊之上:“这几日在府里,也是闷得慌,要不是林甫兄长你来看我,我真的快要闷死了。”
李林甫一个转身窜到李隆基身前,起出得意之色:“兄长我就是知道你烦闷,所以这才前来带你出去散散心。”
李隆基一听是李林甫要带自己出府,满心欢喜起来,连忙问道:“林甫兄长,那咱们去哪儿?”
“蘭苑阁”,李林甫双眉一扬,再次信步走在李隆基身前,“今日,冉姬姑娘作好了新曲,咱们可有的赏了,你还不快去换衣服。”
……
神都街道之上,李隆基随着李林甫一路而来,甚是紧张,拉住行身在前的李林甫的袖角:“我去蘭苑阁这事,可不能让我父王知道,兄长你是知道的,父王向来管我严格,不然他又要罚我。”
李林甫回了身,起笑宽慰道:“我说三郎,李旦王叔可最是疼你了,你现在也已经是临淄王了,来听听曲子,这有何妨?听了曲后,兄长我再带你去别处吃吃这神都的佳肴,你看如何?”说完后李林甫还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起出哄诱李隆基的笑来。
李隆基听完李林甫的行程安排,再加上李林甫向来能言善趣,李隆基那颗本还摇摇未决的心,彻底算是被李林甫给拿下了。
“那林甫兄长,你带路”。
李林甫悦笑起,拍了拍胸脯:“走吧,小王爷,今日花费,兄长我全包了。”
一路欢愉,两人很快便是来到了蘭苑阁,而今日的阑苑阁那可是座无虚席。神都这群闲富们听说冉姬姑娘今日出了新曲,纷纷跑来捧场。一时间,阑苑阁可是高声阔语,人声鼎沸起来。
李林甫和李隆基二人好不容易找寻到一个偏角的位置,看着满满一大厅人,李林甫暗自庆幸,咬着刚上的干果:“三郎,亏我二人来的早啊,你看这挤的。”
三郎第一次出入这类风月场所,不免有些害羞,俊俏的脸上如羞涩女子般生了晕红,李林甫见后是差点笑出了声来。
不想那李林甫再嘲笑自己,李隆基连忙问道:“林甫兄长,这冉姬姑娘何时来呀?”
李林甫吐掉嘴里的果仁:“你看你,比我还急,估计过会鸣了彩钟之后,冉姬姑娘就该出来了,再等等。”
两人这话语刚一完,大门之外便进来几人。为首的身着蓝衣华服,腰扣玉带,头戴黑纱幞头,五官倒是还算明晰,却是一脸的麻子,而且面色还十分苍白,像是大病初愈一般。
蓝衣男子带着几个喽啰,一行人甚是嚣张跋扈,只听有来人中有一跟班大吼:“识相的都快给我家少爷让开”!
这群人来到靠前的桌子,为首蓝服男子冷眼看了看桌上的客人,客人便皆是畏惧的起身离开,让出了座位。阑苑阁老鸨娇娘见到此人的到来,连忙上前媚笑起来:“哟喂,原来是武进公子来我蘭苑阁了,今个儿这吹的是什么风呀。来人,快给公子沏上最好的普洱,来来公子,快请坐下…快请坐下。”
武进撑开手中折扇,傲气十足。
“我说娇娘,这冉姬姑娘好大的架子啊,本公子人都来了,怎么还不开始啊?”
这身为梁王武三思的义子武进一问,娇娘起了连连赔笑:“公子,这不,冉姬姑娘还要好生妆束一番么,武公子切莫着急呀,先吃上些干果如何?”
武进摇着手中折扇,佯怒道:“既然知道本爷要来,还敢如此怠慢于我,是不是不把我武进放在眼里啊?”
娇娘一看武进已怒,慌忙解释:“不敢不敢,马上就开始…马上就开始,公子再稍坐片刻。”
武进倒也不吃娇娘这一套,用手一拍桌子:“我说马上就是马上,还不快去,不然,我拆了你这蘭苑阁。”
武进扬言一出,吓得娇娘一个哆嗦,不敢多言再招惹这位名叫武进的梁王义子,慌忙跑向楼上,一路跌跌撞撞,期间还摔倒一次,惹得武进和一群跟班见后是大笑而起。
但怕是那武进的原因,此刻的庭台之上,缓缓落下白纱的帷幕,而那阁外却突然响起了雷鸣之声,神都的最近天气就是如此,方才还是艳阳高照,此刻就快雨落将至。娇娘命人赶紧关好屋门,卸下窗帷,免得雨水沾湿这里屋的客人们,天空起了一道火闪,随后又是一道惊雷。
庭台之上的纱帷缓缓升起,眼前坐着一位头戴锥帽的女子,帽沿的白纱挡住了她的容颜,身着白色的高丽素服长裙,还有一段红绸缠绕在那腹间。
冉姬面前摆放着一把古筝,古筝造型并不算典雅,相反的的却是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整个古筝是黑木所制,琴身用彩漆漆饰着各色的牡丹,盎然盛放,形态各异。
雷声方停,冉姬姑娘抚住琴弦,锥帽下的她看了看周围的乐侍,轻点了帽沿。
屋外又是一道雷鸣,古筝轻奏出弦律,片刻后,人们才是发现,这一声声音韵,同这雨点声音竟是相形一致。
筝鸣,冉姬的纤纤细指在十三弦上轻快地拨挑起来,好像是将这厅外幽幽的绵雨细细地诉说。加上其伴的器乐之声,开场是一番清扬,却又丝丝悲凉,面对厅内的听众,她只是轻轻地弹着,动情的悲心如雨点落入水中一样慢慢地荡漾。筝柱斜列,像一行斜飞归去的秋雁,更加令人惆怅。当弹到伤心断肠之时,她的白纱帽沿轻轻摇动,却也挡不住此刻她珊然而落的泪,楚楚可怜之状好不叫人为之心动。
那是一个同样落雨的时节,曲中的故人跃上马去,雨打湿了他的麟麒铠甲。他手持节杖,在长道之上,背影随着前行的马车慢慢消逝,孰知,此一去亦是别离,只剩得此刻筝鸣的她一人在那雨中久久哭泣。曲临尽处,那每一声音符合着每一声落下的雨点撞进在座之人的心头。
随着冉姬的纤指离开筝弦,此曲已然终了。虽是简短,但台下众人都未缓过神来,旁厅一角传出一声:“好!”众人才回神跟声叫好起来。座前的武进更假装是摇头晃脑的品位起来。
偏角的三郎看向早已泪满双目的李林甫,轻轻叹道:“想不到神都之中,竟有如此善音之人,还是位女子。”
“三郎,你有所不知,冉姬姑娘自打来了神都,弹奏的每一曲我都来听了,冉姬姑娘的曲技真好,每一曲虽是凄凉无比,却又丝丝入耳,叫我这是怎能不为她这琴声落泪啊!”说罢,李林甫又是擦起了泪水。
隔着帽纱,冉姬姑娘缓缓起得身来,向着台下众人低身致礼,以作捧场之谢。
趁着此时,娇娘赶忙走上了台前,对着众人讲道:“今日冉姬姑娘的新曲,客官们也都听了,稍后呀,还有更好的节目为客官们一一奉上,娇娘今日这里就赔个本儿了,为大家送上我这陈藏的蜀香美酒.....”
娇娘话音还没落尽,台下的武进倒是开了口,大声道:“娇娘啊,你还不下去,本少爷想要问冉姬姑娘几个问题。”
面对势大汹汹的武进,娇娘哪敢怠慢,连忙退下台去。冉姬依旧戴着锥帽站身在台上,眼见已经走上前来的武进,冉离稍退几步,一口柔弱之音尽出:“公子,有何问题,台下即问便是,奴身自会真言相回。”
武进此刻已到冉姬面前,收起手中的折扇,用自己庸肥的身子围着冉姬转了一圈,稍不时还细细的打量起来。
“敢问姑娘何处人?”
“奴身生于长安,漂泊四海,初来神都,仰仗公子抬爱。”
“既然姑娘弹得一手好曲,自然人不会差到哪里去?为何不已面目示人?”
冉姬镇定住自己的身子,面对武进的纨绔姿态,低头回道:“公子此言差矣,奴身自幼被先师授音,能弹一两小曲而已,怎可配叫'好'字,至于不以面目示人,是因为奴身天生面丑,若要示人,惊吓了诸位客官,奴身可是担待不起!”
当冉姬姑娘话音刚停,武进却是一脸的奸笑,趁着冉姬不防,一把掀开冉姬头上那顶白纱锥帽。
就在锥帽落地那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冉姬。只看厅角一人先是吞了一口唾沫才感叹道:此女怕是天上有,人间哪能几回见啊。
面对所有投来的目光,冉姬连忙用手遮挡住自己的容颜,想要绕开挡在前方的武进,夺路而逃,可刚一动身,却被武进紧紧的抓住了手腕。冉姬脸上此刻是写满了无奈与惊惶,武进则是摇了摇头,生怕自己是眼花了。
待武进再次定眼看着面前这位娇美绝伦的女子时,冉姬那眉宇间正透着一丝忧愁,忧愁之下的那白肤无需敷粉已似白腻如脂;乌黑如泉的长发在雪白的玉颈处晃动,一络络的又盘成发髻,玉钗松松簪起,插上一朵娇艳牡丹,双目惊惶时早已含泪,睫密更似如林,其下鼻直高挺,唇巧娇小,整容清秀脱俗,果然是一副精致绝伦的容貌。再加上一身高丽素服长裙却衬得那张如莲瓣般的容颜更加清丽淑美。
娇娘连忙赶来劝解着久不放手,且看得呆了的武进:“公子…公子…快些放开冉姬姑娘吧!”
武进一手推开娇娘,目不转睛的看着攥在手中的冉姬,一脸感叹:“真想不到啊,原来姑娘竟然如此天生丽质,倾国倾城!”
冉姬在武进手中挣脱,显着微微怒色道:“还请公子请放手,否则,奴身可要无礼了!”
武进又是一声大笑:“冉姬姑娘,今日我就把你接到我的府上,娶你做我夫人如何呀?!”
冉姬没有回应,只是努力挣脱起来,娇娘在不远为难道:“公子…公子…这个是使不得啊…公子!”
就在此时,台下几步窜来一华服少年,落在两人身前,也不言语一声,一脚便把武进给踹了出去,倒地的武进还未看清来者面容,只感自己手臂吃疼无比,头也撞在椅子上,往后一抹,头也给撞出了口子。
“你们还不快给老爷我把那小子给抓起来。”倒地的武进大声喊出。
武进手下那帮喽啰见是主子被来路不明的人给打倒在地,纷纷抄起手中拳头冲向台上。场面一时混乱起来,台下的那群闲富为了免生事端都躲到一边。
见看台上打了起来,娇娘在一旁更是焦急,可台上乱哄哄的,娇娘只能高喊:“别打了…各位别打了…”
没人理会娇娘的高喊,李隆基的双拳终究难敌四手,就在此时,李林甫冲了上来高喊道:“三郎,你快走,我来阻挡这群人!”
混乱中,李隆基挡下两人挥来的拳头对着李林甫回道:“兄长,那冉姬姑娘怎么办?留在这里继续被这些人欺凌不成?”
李林甫比李隆基年长,出门游历学习的自然更多,这拳脚功夫比起李隆基来可是好了不少,几拳几挡之后,李林甫踹开身旁两人。
“那我们老地方相会。”
李隆基见是李林甫一人断后,对着身后的冉姬轻言道:“姑娘,此地不安全,可否先跟在下冲出去。”
冉姬此刻流着无奈的泪水,正想去拾起在地上被众人打斗中失手误毁的古筝,却被李隆基一把紧握在手,仓惶的冲出了蘭苑阁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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