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苑阁这一闹,惹得城东是沸沸扬扬,若按大周例律民间禁止私斗,更别谈是大周神都这热闹非凡的城东之处。
李隆基拉起身后的冉姬姑娘一路飞奔而出,回望之时,几马衙役已经紧跟而来。李隆基不经思索便知这是大理寺的官兵,向来神都城安防是由巡防府治理,这一来便是大理寺的人,定是武进趁着乱斗之时命人叫来的,官官相护,众所周知。
李隆基推开正在买卖的布摊几人,不顾人们对他的异样眼光,向着身后甚是狼狈的冉姬说道:“冉姬姑娘,怕是后方来了官兵,你从这条巷道一直走,再左拐到兰亭酒肆偏门那棵树下等我,我来引开他们。”
冉姬在后喘着气:“可是,公子,那武进是梁王的义子,如此势大,不如公子把我丢在这里,你一个人逃命去吧。”
方才在阑苑阁被打的纨绔公子武进本是当朝梁王武三思的义子,为候补平章执事。李隆基虽是临淄王,深受女皇宠爱,可王爵毕竟只是虚位,并无任何实权,加上轮亲王李旦对三郎管教甚严,再面对刀马追袭,只得跑路为先。
李隆基拉着冉姬继续奔逃,将她送到巷口后。
“姑娘若是相信在下,一定要在兰亭酒肆那里等我。”说罢,李隆基一人跑向街道之中,大声呼喊而起,引去了追来全部的追兵。
蘭苑阁不远处,一队侍卫追随着轻缓的马车,车蓬之上还滴落着雨滴。
但听街上吵闹不已,相王李旦扶开车帘,看一群急行而去的大理寺兵卒,拦住其后的官长。
“发生了何事?”
高马之上的官长见车里的是相王李旦,慌忙要下马行礼,但被李旦示意之后,才在马上拱拳作回:“禀亲王殿下,方才有人在蘭苑阁私斗,我等正在追那几行凶歹人。”
李旦听言之后也不感惊奇,民间小斗本就不值一提,摇了摇头后,李旦放下车帘对着马夫讲道:“走吧。”
马夫恭敬回道:“殿下,今日还要给小王爷带些上好的绸缎回府去么?”
经得马夫提醒,李旦才想了起来:三郎又是该制备新衣了,近来这些年,三郎没有母亲在身边,身体也渐渐壮硕起来,这衣服也是不停的换制,宫里差来的衣服三郎又不喜欢。
“那去吧。”
“是,殿下。”
………
天已入晚,兰亭酒肆之外,时不时走出几三醉汉,冉姬发髻松散站在此处已不知已有几个时辰,面对醉酒之人的细窥冉姬亦只是遮面回避。眼见天已见晚,逐渐入夜,刚才仗义出手的那位华服年少公子还未出现,冉姬心中可是担忧无比。
当冉姬轻坐楼台之沿,忽听背后传来:“原来姑娘在这里呀。”冉姬把头一回,这不是正是那位恩公三郎的兄长么?
“公子,你的贤弟呢?他怎么没来?”
李林甫喘着气,听是冉姬也不知李隆基的下落,惊道:“三郎没和姑娘一起么?”
“公子不知,那位恩公见是大理寺的官兵追来,不忍奴身受困,独自引开追来的官兵…”
“那糟了”!李林甫满颜懊悔,来回踱步之时,哀叹声连连。
见看李林甫着急不已,冉姬自责道:“那公子,此刻我们该是何去何从?”
“冉姬姑娘,请让我先想想…想想…”
冉姬只看此时的李林甫愁得是一脸焦头烂额之象,也不敢擅自出言打扰李林甫,只得候在一边,甚是娇楚可怜。
正当李林甫来回踱步思考着接下来的对应之策时,见是暗角处又有一人跑了过来。李林甫怔望着来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上前直是迎了起来,大笑道:“三郎,我就知道你能甩开他们。”
李隆基正大喘着气,顺势看了一眼不远的冉姬,摆起手来:“兄长我这一路可算绕了好几个神都的路程了,见那群差役已经被我甩开,这才敢赶返回来。”
李林甫见是众人都平安无事,庆幸后才想起,今日这几人为了躲难,都丝毫未进吃食。叹笑之后,对着两人说道:“冉姬姑娘,三郎,你们看后面这有家酒肆,不如我们先进去吃点东西。再做打算如何?”
跑了一路,李隆基也是腹中空空,劳碌不已:“如此甚好,冉姬姑娘和我兄弟二人一起可好?”
但看身前两位少年公子,于阑苑阁中为了自己仗义与那梁王义子大打出手,单凭这点,冉姬怎会推辞。
“奴身听凭恩公吩咐。”
见是冉姬没有异见,三人便从偏门进了这兰亭酒肆。今夜酒肆之内客人并不是很多,三人上了楼寻得一处靠窗的酒桌坐下。老板娘风姿妖娆的上了一壶美酒,见是常客来了,忙对着李林甫招呼起来。还不等老板娘出声,就被李林甫使了一个眼色。老板娘见世颇深,自然懂得此间意思,无需多言,上了一壶美酒之后,便下楼招呼起后厨要做几个上好的酒菜。
入得座位,三人终于可以相谈一番。冉姬向座前的李隆基起身行礼道:“今日之事,承蒙公子相救,奴身冉姬多谢公子大恩。”
李隆基连忙上前扶下冉姬:“冉姬姑娘这是哪里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再说我们同姑娘都是长安人士。”
“恩公也是长安人?!”
李隆基笑了笑:“不瞒冉姬姑娘,在下确实生于长安,却是在这神都长大,忘了给姑娘引见。”说着就引指向着身旁的李林甫,“这是我的远房兄长,叫李林甫。“
“那奴身冒昧,敢问恩公大名,日后也好报答于恩公。”
李隆基担怕给冉姬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冉姬就会把自己当作成是和武进一路货色,随口编造道:“在下姓王,名淄临。冉姬姑娘叫我三郎便是。”
听是一位王公子救了自己,还是与自己同是长安人,冉姬一时倍感亲切。
“原来今日是王恩公救了奴身,奴身在此有礼了。”说罢,冉姬又是要给李隆基欠身行礼。
李隆基见冉姬又要行礼,连忙再次扶下冉姬。李林甫则是在一旁偷笑了起来:“你两怎是如此拘礼,在这兰亭酒肆,大家就不必客气了,来,先满上一杯如何?!”
这一句话显然破掉方才尴尬之气。好不容易能和这大名鼎鼎的冉姬近见,三郎接忙问道:“我有几事不明,想要求教冉姬姑娘,如果冉姬姑娘不想回答那也罢了。”
“恩公请讲,奴身定是真言作答。”
李隆基思索良久,才慢慢道出:“恕在下冒昧,姑娘如此绝貌天颜,为何要做这赋曲艺伎”。
说完后的李隆基却是感觉此言不当,想要折回一番。但冉姬已是淡笑而来:“不瞒公子,奴身本是弃子,自幼身寒多病,承蒙先师收留,授于这筝技琴艺。奈何,先师去年逝去。奴身从长安来到神都,也是来祭奠一位兄长”。
李林甫听到此处,疑惑道:“姑娘不是弃子么?哪里来的兄长?”话音还未落尽,就被身旁的李隆基瞪了一眼:“姑娘不要见怪,恕我兄长口出非心,提及姑娘伤心旧事。”
“恩公…李公子所言也对,奴身一弃子何来兄长!不过却也算是奴身的兄长,同为先师弟子,兄长习武奴身习琴,五年前,兄长奉参军之令前往高句丽,战死在了那里。”冉离提及旧事,已是一副落寞伤心之色。
李林甫为冉姬和三郎一一斟上酒,感叹道:“难怪如此,一听姑娘所作之曲,虽是悦耳,却是凄凉,原来是姑娘的境遇,悲心而鸣。来,冉姬姑娘,我敬你一杯。”
饮下杯中的美酒,李隆基感叹了些许:“姑娘日后作何打算?”
冉姬放下手中的酒杯,看向窗外已现的繁星,眼中显起几许湿润:“不瞒恩公,奴身打算前往高丽之地,为兄长弹奏一曲,待是亲自在他坟前拜祭之后,从此便去浪迹天涯。”
李林甫一听冉姬如此说来,一个惊讶之余,杯中的酒也抖洒了出来。
“姑娘你一个弱女子,出门如此之远,若有危险,怎能化解?“
李林甫其言也对,如今座位身前的冉姬这般貌美,又是一个弱女子,怎能有那浪迹天涯之说。
正当几人畅言之时,楼下却传来酒肆老板娘的声音:“哎,哎,哎…你们不能上去,楼上可是贵客,哎哟…你们是谁府上的?敢威胁老娘!你们知道我后边的靠山是谁么?哎…给我下来,我说了不能上去.......”
三人听见楼下异样,莫非是官府的追兵已经追了过来。李林甫正要抽身前去查看一番,刚到楼梯处,但见一人已经缓步走了上来,再当李林甫看得来人容貌之后,竟是呆立在原地,半天也合不上嘴来,颤抖道:“王…王叔…”
来人一身华服袭身,头加金玉簪幞头,上了二楼,一双炯烈有神的双眼便开始扫视起来,显着一脸的严肃之色,也不停留在李林甫旁边,而是径直向着李隆基和冉姬此刻坐的桌位徐步而来。
李隆基见是来人已到桌前,惊讶惶恐之余,低下了头,就连起身行礼也给忘了去。
“父王…”
李旦来了以后,既不怒骂出声,也不发斥责之意。只是注视起李隆基座旁的冉姬,才淡淡出道:“三郎,林甫,随我回府。”
“父王,那......”李隆基看向了一旁不知所措的冉姬,既是为难,又显不肯离去。
李旦转得了身去,话音甚显平和:“你们的事情我知道了,带上这位姑娘一起吧。”
身为轮亲王的李旦亲自来迎,三人只得跟着出了兰亭酒肆,门口早已停了两辆王爵辕车。冉姬这才明白原来救了自己的竟是一群公侯子弟,只是身边森卫罗列,此刻却也来不及辞行。
李林甫在旁看出冉姬此刻心中的起伏,解释道:“姑娘,不要担心,我们绝不是和武进一路的人,先上车吧。”
李隆基和冉姬同车而坐,车行许久,面对一言不发的李隆基,冉姬才淡淡起笑,但那笑意已是不如方才酒肆之中那般亲切。
“恩公原来是小王爷,今日请恕奴身冒昧,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小王爷恕罪。”
三郎面对此般境况,却也不知该是如何作答,泛着苦恼,掀开车帘后,但见今夜天上繁星异常耀眼。
“冉姬姑娘,你看今夜这满天繁星……”
……………
西域之地,同是星耀之下的小帐篷之内,雪奴扒开羊皮壶将水放在铜盆里,拧好方巾递给面上戴着莹纱的公主手中。
“公主,这位将军都已睡了好几日了,到此刻竟然还未醒来!”
莹纱之下的公主轻轻擦拭着龙塍的额头。
“我在东唐从未见过如此勇敢的将军,迎着天雷火陨,竟然还能勇往直前,比起我大食的将军们,又有谁能做到?”
“可是公主,他毕竟是东唐的将军,我们一直带着他会耽误返回大食的时间的,到那时,国王陛下定时会怪罪我们。要不这样,明日我们就在前方的镇子把他放下,我想等他醒来,自然会回到东唐的军队。”
公主淡淡起笑,爱怜的望着床上龙塍那器宇轩昂的双眉;和英气勃发的容貌。
“别担心,回去我会告诉父王原因的。”
雪奴无奈的看着公主,想要再言,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而这位公主隔着面上的莹纱,握着龙塍的右手,嘴里唱述大食国的弦乐小谣,轻轻缓缓,宛若安梦之曲。
当公主唱道雪山莲花,骏伟城邦之时,龙塍忽地起身,双眼朦胧之中,恍惚道:“小荷,这是在哪?”
公主一听,先是一愣,随后松下了龙塍的右手。
“将军,我们是这西域的游商”。
龙塍警戒的观望起周围,台烛之前坐着一位宁静娆美的女子,面上戴着紫色的莹纱,柳眉之下,一双蓝色的眼瞳正注视着自己。
龙塍摇着头,欲想回忆起发生的一切:“我为何会在这里?这是哪?”
公主递来了羊皮水壶,放在了龙塍身前:“将军,我们路过瀚海的时候,你正在与突厥大军交战,天陨落下之后,战场所有人都乱了起来,我见将军昏倒下去,便叫我的卫士将将军救了出来,此刻我们已经来到了碎叶地境。”
龙塍听完后慌忙起身,想起所有发生的事情,片刻后,情绪异常激动起来,紧紧攥着公主的肩膀。
“我安西大军可是败了?还有我父亲?我大哥,还有伯符叔叔?你可看见了他们?”
公主双臂吃疼,但见是龙塍异常激动,显着一脸的焦急与苦痛之色。
“当时场面极度混乱,我也没有看清。不过后来我听说,贵唐的安西军已是撤回了都护府,一路的客商也在传言瀚海那战是你们大唐胜了。”
一听安西军大胜撤回了都护府,龙塍才是放心下来,但看此时的大食公主脸上显出疼痛之感,龙塍才知自己过于冲动。
“恩公请恕在下刚才多有得罪,在下龙塍,敢问恩公尊名,大恩没齿难忘。”
公主用手揉搓着自己的痛处:“我是大食国人。将军方才问到您的父亲,兄长,他们是谁?还有…那位小荷是将军的谁?”
龙塍的面上还显着一丝担忧,回言道:“不瞒恩人,他们也是这次出征之人且是龙塍的家人。”
“既然你们东唐已经胜了,那我想你的亲人或许应该都平安无事吧。将军,我的仆人已经做好了烤肉,既然将军已经醒了,那不如一起出去品尝品尝!?”
几日未曾进食,腹内早已空空,想起生死未知的父亲和兄长,也并无胃口可言。可此刻面对救命之人的邀请,龙塍还是走出了帐篷。帐篷之外升起一堆高高的篝火,迦莲叶娜正坐在早已铺好的羊毡之上等待着龙塍的到来。
“将军,你看今夜的繁星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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