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洛阳,通天神宫。
一曲歌舞奏毕,待到众乐侍退下。梁王武三思举起手里的酒樽:“天降祥瑞,佑我大周国运昌盛,风调雨顺,全靠皇上治理有方,来,众位官卿随我恭敬皇上一杯。”
权臣梁王武三思举杯相邀,百官纷纷附和:“恭敬吾皇…”
龙座之上,女皇威仪而坐,头戴金缕皇冠,冠珠垂散遮面,金色的龙袍左右两边是金丝刺绣而成的盛菊,皇袍正前,一条五爪的金龙翱翔在祥云之间,金龙盘旋之中又是盛开着一朵锦绣而成的牡丹。女皇虽是被冠珠遮挡了些许容颜,鬓边略有几许斑白,可是散发的威仪之气,依旧凌驾于众生之上。
听完梁王武三思的举樽之言,女皇欣然一笑:“好,那朕也尽饮了此樽。”
待是女皇放下手中的酒樽,便是唤来身旁的女官低语起来,但看女官点头会意,女皇也是兴色不减,百官也只心想皇上怕是今日又要行赏,纷纷回身入座,静等女皇作赐。
“众爱卿,今日至此,朕为今为大家准备了一场笛舞来为大家助助酒兴,如何?”
百官闻听之后,虽是心中有些许失望之色,但还是纷纷起掌言好,笑附女皇。
忽听女皇掌鸣而起,殿门之外便进来数个身着彩妆绫罗的女子,一个个是身姿曼妙,又是形似飘逸而来,各自婉转舞曳,步伐轻盈,渐渐围合到一起,用各自曼妙的身姿编织成一个圆圈,细细一看,正恰似一朵娇莲。
此时,胡琴声轻轻扬起,辫钟之音缓缓而来,舞伎们合拥的身体慢慢伸展延开,竟又是曼妙的展现出一朵牡丹的姿态。只见花芯处,一舞伎缓缓站立而起,一身青色通莹霓裳,那胸前也是盛开着一朵牡丹。
细看花中女子,一头乌黑的长发束起,只有鬓边垂下两束青丝,倩丽的身姿,清纯的眸子,可爱的面庞向着众人眨眼一笑,举起了手里那支青色长竹之笛,放于娇唇之边。
器乐之声此刻戛然而止,百官都显看得呆了,叹道:“宫中真有如此俏美女子,身间霓裳飘逸,可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好一个青蔻之女!”
笛子的韵声缓缓向四座散开,清扬之中又是雅致至极,忽到高声处,所有器乐纷纷共鸣而出,一群群舞伎或结伴起舞,或各自舞曳,见此美景,百官皆被这一曲一舞给深深吸引。
“林甫兄长,你听这曲子好美,舞也美。这女子是谁呀?为何以前没在宫里看见过。”
旁边的锦衣少年李林甫喝了一杯酒后,笑言道:“三郎啊,这舞确实是挺美的,不过论起曲子来,我更喜欢蘭苑阁冉姬姑娘的曲子,那才是天籁之音啊。”
说完后的林甫还不忘摇头噫笑起来,惹得在旁的三郎更是好奇。
“真的如兄长所言?不日带我一起前去听赏可否?!”
一听这贵为临淄王的李隆基出言要与自己一起去阑苑阁,李林甫喜笑道:“巧了,这几日冉姬姑娘正好有新曲子,我两就一起去听听,到时咱们再陪冉离姑娘赏赏花、喝喝酒,那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但听身后两人细语低笑,身为相王的李旦回过头来,一声轻咳嗽打断了二人,紧眉斥道:“三郎,林甫,你二人为何在后窃笑?”
李林甫没曾想自己的失声而笑惊动了在前观舞的相王李旦,收敛住自己的笑意后,低下头来,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
“王叔,我和三郎在谈论这首曲子甚是悦耳,就是不知吹奏这首曲子的女子是何人!?”
相王李旦看着身后这两顽劣少年,严肃了起来:“这小女子是钦天国师的孙女,叫李小婉,宫里人都叫她小婉儿,我告诉你俩,她可是上官婉儿的人,你两最好不要去招惹,明白吗?”
李隆基和林甫听完都是一愣,谁也知道,那梁王招揽党羽共同挤压太子,欲意争夺这日后的皇位,而上官婉儿就是那梁王武三思的人,身前的相王李旦则是一直帮助着是为东宫太子的李显。两人闻听到这俏美女子和上官婉儿关系匪浅后,皆是不敢再多问一句。
一舞完毕,迎来群臣们一片叫好。
待等青裳女子低头致礼退出殿外后。女皇再次举着手里的酒樽对着百官道:“天佑我大周国运昌平,各位爱卿也是恪守尽忠,在此,朕也要再敬众卿一杯…”
正当女皇执樽而起,一位大臣站了起来,面向女皇道:“吾皇在上,臣有所奏,不知当讲不当讲?”
对案的梁王武三思见看那大臣出言于女皇,匆忙起得身来,显怒道:“张柬之,今日正值皇上宴请百官士贵,你又想道出些什么让大家不高兴了?”
女皇见二人才不过几日,又在百官的面前起了争执,放下手里的酒樽,示意道:“张相,你但说无妨!”
得了女皇旨意的张柬之出得身来,立站于大殿之中。
“今日吾皇宴请百官,臣有两件事请教于皇上,还望皇上能授答于微臣。这其一是,为何大殿之中不见太子李显殿下?难道真如宫中传言,太子已是被皇上禁足起来?”
张柬之一事两问,女皇还来不及开口回言,那梁王武三思就开始发难:“张柬之,你今日到底是什么意思,非要搅了大家的兴致?皇上又怎会禁足太子?!”
面对梁王能有这般反应,百官心中也是有数,梁王欲想求得皇位,那心中可是巴不得太子李显永远被女皇给软禁起来。而拥簇太子李显的张柬之当然是一心想要救出太子来,梁王又怎会容忍张柬之如此行径,所以是百般阻挠,心中也是恨透了这个张柬之。
“梁王殿下,下官没有恶意,只是皇上宴请百官士贵,却不见得太子殿下,只是求问于陛下,不知梁王为何如此慌张作答,下官真是不解!”张柬之又是狐疑一问,却让梁王武三思一时语塞,含糊之中已不知如何作答,气的是懊恼不已。
看梁王被张柬之问住,女皇解起了围来,淡淡一笑:“张大人,太子近日偶感不适,现在正在东宫休憩,所以今日之宴就未能到场,梁王自小便是这个性子,还望张大人不要再为难他了。”
女皇微笑解围,可张柬之却不依不饶:“既然太子不适,我等百官自当前去探望,以尽为臣之本分,只是东宫近日来门卫森严,就连微臣也是不能入进,特此,微臣斗胆请求皇上能恩准微臣去往东宫探望太子一番,以能表我等臣子的本分。”
张柬之屡屡冒进,女皇的眉宇稍稍皱了起来,透出些些愠怒:“既然张相要去,明日便可。”
“恩谢吾皇。”
女皇稍稍正态自己的仪容,接着问道:“那张相还有一事是何?”
张柬之循步而上,直向女皇:“皇上,突厥近日犯我瀚海,为何皇上至此不闻不问,我已托兵部侍郎许大人打听过,本该派遣的前线物资军备为何迟迟不发,我且首告梁王武三思,私扣军备,祸国殃民之罪,还请吾皇明察。”
正值大宴,且听张柬之状告武三思贪污一罪,众官都已探出头来,静看起这两党之争。
武三思听后心起一惊,几步上前,直指起张柬之:“张柬之,今夜你是逮谁咬谁,安西都护府向来是自给军备,朝中只拨银钱,我梁王何来贪污一说?”
“敢问梁王,何人所言只拨银钱?若是如此,那这六部之中,兵部岂不就是一个摆设?安西龙家一门英豪,此刻怕是还在与突厥大军浴血厮杀。你梁王特此搞了一个如此之大的宴会,可深知上万安西军士实在寒风中,食不果腹的在为大周保卫着西域诸镇!”
面对张柬之直指之言,梁王武三思为之语塞:“我…我…”
“张大人,此言差矣。”武三思的案后走来一华冠衣贵之人,模样还显俊美,此人正是面首得势麟台监张易之。只看张易之缓步来到张柬之身前,开言道,“梁王并没有私扣军备,西域边关也未收到有战事急报。”
得张易之相助帮言,一旁的梁王连连点头:“是啊,皇上,臣是您看着长大的,我能做出私扣军备得不耻之事么?还望陛下明查,以免小人诟陷于我。”说罢,梁王自显理直气壮起来,眼神再看张柬之那处,已是变作了居高临下的气势。
女皇看着殿中争辩的几人,询问起来:“梁王,张柬之大人讲的可是事实?”
“皇上,臣确实不知,不过臣几日前早已命人把每年边关的所缺的制备银两拨付出去,怕是还在路上。”
听过梁王武三思奏报,女皇起了些疑惑之色,道:“突厥进犯之事,乃是北庭府王孝杰份内的职责,朕也是今日才得知,龙广竟然领带着安西军前去抗击,事发突然,这也怪不了梁王。”
大周遥西之地,本是有两个都护府,乃是北庭都护府和安西都护府。按理来说,突厥来袭,理应是最为靠近突厥之地的北庭都护府前去阻击,可谁也没曾想,安西都护府的龙广竟然领带着安西两万大军,长途奔袭而去,帮着北庭都护府抗击起了突厥急来的五万大军!这让满殿的大臣也感其中的莫名其妙!
趁着女皇出言之际,张易之连忙给武三思使了一个眼色,武三思随即会意:“皇上,今日张大人之言,也怪臣办事不力,还望皇上惩处于我,以熄张大人之怒,不过龙广擅自出兵,也实属有罪。”
李林甫隔着老远都能看见梁王武三思的那阴险嘴脸,低声愤恨道:“三郎,你看梁王武三思还反咬一口,这下龙广将军无功反为过喽。”李林甫还想再出感叹之言,可回头一看,身旁哪里还有三郎李隆基的身影,“三郎…三郎…快回来!”
正在李林甫言语的时候,李隆基早已站了起来,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后,几步便走向殿中张柬之那处。
“皇祖母。”李隆基向着女皇行礼而道,待等女皇欣笑点头后,才又对着众人出言,“古言有云,将在外,军令有所受,有所不受,更别提是安西的龙广大将军。敢问梁王叔,突厥犯西域,几日即到?”
武三思看着眼前年少的三郎李隆基,漫不经心道:“哟呵,原来是小临淄王隆基啊,快则两日,慢则三日吧。”
“敢问安西都护府到神都几日?”
“快马加鞭,到驿不歇,应该七日足矣。”
“那请问张大人(张柬之)你是如何知道突厥进犯的?”
一旁的张柬之看着眼前的李隆基:“许大人说是七日前,安西八百里急报。”
李隆基紧接问向张柬之:“那为何不呈?”
“战事急报先呈送军省处,重大之事才能转呈圣见。”
李隆基转头看向身边的梁王:“梁王叔,敢问西域之战是小事么?倘若突厥战胜西域两府,即可戈马南下,剑指长安,安西都护府早有急报,为何不呈?”
“这…这…”梁王武三思被李隆基的唇枪舌语问得是目顿口呆。
这时,麟台监张易之靠拢过了过来,看其样子,必是见梁王受困,所以这才来解李隆基逼问之围,只听他道:“陛下近几日去了邙山行宫赏牡丹去了,并未在宫中,若是临淄王有何怪罪,这…”张易之说到此处不免偷瞄一眼威坐上位的女皇,凭借着女皇对自己的恩宠,以妄托女皇能行解围之言。
这一切自然被李隆基看在眼里。于是,李隆基也不给那张易之机会,向着女皇就是一个叩拜:“皇祖母,梁王本是督管两省三部之位,却层压边关奏报,还望皇祖母治梁王渎职之罪。”
张易之本想要上前劝谏女皇三思,却被李隆基怒语拦下:“我家朝堂议事,干你内庭麟台监何事?!”
本来右案的众百官都鸦雀无声,此刻纷纷站立起来,“我等附议张相(张柬之)所奏之事。”
左边的百官却是站立起来:“还请皇上三思。”
大殿一时相持不下,女皇看着殿内都站立起来的百官:“爱卿,你们……”
殿中一时争执不下,而此刻,相王李旦走了出来,向着百官出言道:“各位朝僚,今夜之事暂且搁置吧,我想皇上自会妥善处理太子和安西军的事情的,咱们还是继续宴饮吧!”
众人见是女皇亲子,相王李旦亲自出面解说,纷纷不再上言于女皇,但看女皇心慰之处,则是向着李旦点了点头。
宴会仍然继续,但在女皇眼里,朝堂俨然已经被两党所占据,自己年岁已长,已是无力再强行打压,估计日后这宫廷怕是要再起风波,女皇愁思之时,于杯影羽觞之间,沉沉的叹出一口气来,心中更是坚定起要接回那远在新罗的庶孙武延慕!
宴散之后,待轮亲王李旦(相王为职位)领着李隆基和李林甫两人出了庭门后,才听李旦讲道:“三郎,今夜你为何这般任性去质问梁王?”
“父王,我就是看不惯梁王他们霸权朝纲,毁我李氏家业。”
李旦转过了身:“三郎,这朝堂之事本来不该让你参与,你现在已经加冠成年,且是袭爵为王了,日后也要好好为国出力才是!”李旦像是想要再说下去,可看着李林甫一言不发的杵在李隆基身旁,也只剩摇头作叹。
………
梁王府密房之中,武三思大口饮下杯中的茶水,一拍其上的桌案:“气煞我也,真是气煞我也,羡安先生,你说说该怎么对付张柬之那一伙人。”
旁座之上一身黑袍的羡安先生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淡出言道:“梁王为何动怒?”
“本王今日特地为皇上办置这个宴会,本想让皇上高兴高兴,日后又多近了这皇位一分,可谁曾想,张柬之那老小子竟然出来捣乱,多亏那李旦出面解围。”
羡安先生淡淡笑道:“梁王就是性子急躁,难道今日你就没有看出轮亲王和张柬之那群人是一伙人么?”
武三思瞪大了双眼,惊讶道:“怎么会?先生你可不要胡说。”
羡安先生端起手中的茶杯,轻吹了几许热汽:“我叫梁王不要办置这个宴会,梁王你是不听,现在我说李旦和张柬之是一伙的,梁王你又不信!”
“那依先生的意思,他们两真的是一伙的?”但看羡安先生笑而不语,武三思便是细细想来,片刻后,才是恍然大悟起来,“难怪我说小临淄王,就是那李旦的三儿李隆基,还跑来在殿内凑热闹,原来他们是商量好了的。如此看来,咱们还是不得不防啊。先生,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皇上令我明日单独入宫,这可如何是好?”
羡安先生慢慢品下一口,不管武三思在一旁的焦急等候,摇了摇头后,却是换题道:“梁王这新进的贡茶真是不错呀,是岭南产的么?”
武三思焦急的踱着步子:“先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戏言于我,倘若你真喜欢,明日我差人给你送一车到你府上,先生你还是快给我讲讲明日的应对之策吧!”
看那梁王焦急一脸,那一身黑袍的羡安先生又是一笑。
“梁王殿下,请拂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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