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碎叶城十军会战后,三大府联军大败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神都。梁王武三思为恐女皇降罪于自己,又怕闹的天下大乱导致人心惶惶,只好彰显自己一手遮天的本事,遍下口令,不准任何人在朝堂前讲说此事,私下又是调令大军前去西域镇压。
武三思此一举倒是颇有成效,一举将龙塍所领带的异国联军阻挡在陇右府的都州之外。
两月之间,龙塍虽是被成功抵挡在都州之外,可所领带的安西诸军却是连战连捷,已将大片西域之地占据,已有与大周分庭抗礼之势。梁王担怕东窗事发,层层压报,导致女皇终日还沉浸在过神龙国宴的喜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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驰骋望婵娟,十万出祁山。幽幽月明处,隐隐见戈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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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州城外,大雪飘飞,龙塍与李隆基所率领的先锋大军满飘金菊战旗,逐渐齐聚在都州城廓之下。
大雪中,城中奔出一骑,正是三万守军的将领赵炎。
老将军赵炎不惧龙塍同李隆基身后的五万先锋大军,在雪中,毅然下马缓步而来,手持一杆杀敌无数的玄铁长枪,上前先是拱拳一礼,随后才对着高马之上的两人道:“想必两位就是安西都护将军龙塍和临淄王爷李隆基,对吧!”
龙塍手持君荷陌刀,缓驾驹烽宝马,上前道:“敢问前辈可是赵炎老将军?”
赵炎挺身直面高马之上的两人,朗声道:“正是!”
李隆基跟马而来,打量起身前的七旬老将,道:“赵炎老将军,我念你是我李唐旧臣,今日我就在此劝降于你,不然,等我安西大军杀来,城中便会变成一片浮屠炼狱!”
赵炎飘飞的花白胡须上沾上几三飞雪,只看他捋下飞雪,毫无畏惧之色:“临淄王,我赵炎斗胆问言于你,为何要举旗而反?”
听此质疑之问,李隆基立显一笑:“老将军可曾听说过振兴李唐一事?”
赵炎摇着头,不以为然的轻哼一声:“如今虽有梁王掌权,可天下还算太平,我赵炎但闻贵军所行之径,丝毫不敢苟同!”
龙塍跃下驹烽,显出那甚是憔悴的面容,上前拱拳礼道:“老将军但说无妨!”
“如今,安西军所到之处,凡是遇不投诚者,皆是满城被屠,你等言说是振兴李唐,可有做出振兴李唐之行径,和那些起兵谋反的乱臣贼子有何异样?”
“你!”李隆基刚想骂声出口,却被龙塍挥手拦下。
只看龙塍起拳再拱,倒像很是佩服身前这位年近七旬的老将。
“赵老将军,龙塍如此所为,也是为了尽快光复李唐。若是不如此所为,待我等平定天下,哪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
赵炎细望起如今一脸颓态的龙塍,捋起自己的胡须,摇头作叹道:“要是龙广大将军在世,看见你龙塍这般作为,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赵炎提及到了那个统领安西三十余年的名将龙广,龙塍勉起出些许笑容:“老将军,听说你曾与我父亲一起上过战场,龙塍这里也就不为难老将军了,若是你肯降我安西大军,我龙塍定保都州无事!”
赵炎摇了摇头,除了对龙塍的惋惜之色,又显大义凛然之样:“老夫征战沙场数十载,什么样的敌人没见过?老夫只是在想,龙广生前没有教导过龙塍将军,若安天下,必以仁义先驱之?”
说起仁义来,在龙塍的记忆之中,龙广也是这般教导龙塍的。但是后来,龙广对王孝杰,对阢力那是百般的仁义,可到头来换得的却是两人的合谋伏击。
“赵老将军,不要再同龙塍讲谈仁义二字,今日龙塍只想问老将军,可是愿降我安西大军,不然,待我破城之时,便是血洗都州之日!”龙塍声色严肃,历目所望之处,可是没对赵炎做着戏言之说。
李隆基跟言道:“赵老将军,朝廷明知我等率大军前来,可是却未给你一兵一马作为增援,难道你还愿替朝廷把守这都州之地不成?”
玄铁长枪重插于雪地之上,赵炎再显爽朗高笑:“但让老夫这三万都州守军足以!不然等你安西大军破我都州之日便可直下长安,从此再无阻拦!”
面对如此坚强不屈的赵炎,龙塍无奈转头而去,随后,李隆基也是转回了头。两人对视之时,让站身于后的赵炎却是不知所措起来。
龙塍低声道:“三郎,这连月来的掠战,我累了!”
“二哥,待是夺得此关后,咱们便可乘势而下,一举拿下西京长安。”
“我知道,只是我们是为振兴李唐而来,不是为了杀戮而战!”
“那二哥,你想如何破关?”
一番眼神对视之后,两人各自回转马来,但看龙塍憔悴一笑,李隆基已是领会到龙塍之意,跟起一笑。
于是,戏剧般的变化。
被龙塍和李隆基架起的赵炎挣扎道:“你二人…你二人可有统兵之将的行径,快将老夫放下来…”
两人拖行着挣扎不停的赵炎来到都灵城下,只看雪花纷飞之中,龙塍举陌大声道:“我乃安西都护大将龙塍,这位便是先皇之孙—轮亲王之子—临淄王李隆基。我安西本是仁义之军,欲振兴李唐,再开贞观之盛世。此刻我已说服赵炎将军,尔等还不赶快打开城门,否则,待我十万大军杀到,必会血屠都州!”
都州城楼之上,看那雪飞之中的赵炎大将确实被安西两大将军扶持同行而来,而那赵炎老将军好像还不停的讲说着话,守城副将也不多问,大令而起。
“开城门,迎安西大军!”
自听说都州降于李隆基的复唐大军,除去一些武三思的党羽之人,其余关隘皆是不战而降,直到大军围于西京长安之时,经一夜安西数位将领的讨论,一致认为该是拿下长安之后便让李隆基承天时,即掌帝位,告慰宗庙。然而,身为统军主帅的龙塍和李隆基在夜中接见了两人,一人名叫李林甫,还有一名李林甫所结交的瘸脚壮士。
“若兰而生,若兰而放,若兰而落!”这句教条便是龙广时常教导给龙塍的警句之一。连续数月的征战,让这个心慈手软的的安西统帅龙塍渐渐厌倦了领军的日子。
就在李林甫的到来后,安西众将在龙塍的命令下,一致决定了“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的路数。先是领安西大军围困西京长安,不让一丝风声传出,而后则是在李林甫的安排之下,众人从西京水路直去神都,联系昔日李唐旧臣,意欲发动一次政变,虽是风险极大,而这亦是为了振兴李唐,兵不血刃的最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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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本是岁除佳节,但今年的岁除佳节被女皇下令重合自己的寿辰之后,在今日的神都之中却是没一丝过节的气氛。
娇娘听下人报是有旧友前来探看,喜兴着前来打开了阑苑阁的大门。
门应声而开,娇娘为避风雪,探出头来,只见来了一大群人,而为首那一身衣着华帔白袍的女子不正是冉离么!
还不等娇娘惊讶开口,冉离已是上前欠身一礼:“娇娘,佳节安康!”
“哟喂…这不是冉姬…哦不,冉离姑娘么?我就说今日但看苑中喜鹊东来,还料想是哪位贵客要来,没曾想是你冉离姑娘回来看我娇娘了。”娇娘掩口喜笑道出,再看其后之人皆是衣着华贵,心道是也难怪冉离会送这么多见面礼来了。
冉离回笑道:“冉离刚是归回神都,这里就先是回来探望探望娇娘。”
但看众人齐聚门外,娇娘才想到自己是怠慢了众人,连忙道:“来来来,你看娇娘这怠慢的,大家快请入我苑中,这外边风雪大的,别是让诸位贵客受了凉!”
一路引客入苑,这娇娘话多的毛病又是犯了。
“冉离姑娘,这一路是跟了哪位大官人家,如今你看这风光的!”
冉离摇头笑回:“娇娘莫要取笑冉离了,冉离不才,至此还未能找到适配的人家!”
听冉离之言,娇娘又是联想起昔日冉离讲言出的身世,叹出了一口气。
“唉…冉离姑娘不要太过悲伤,想你师父早故,兄长又客死高句丽,若是冉离姑娘不嫌,今后啊,就在我阑苑阁中,娇娘啊把你当作自己的亲女儿一般,你看如何?”
听娇娘讲说冉离师父早故,其后的苏旭忽地停步,环视起众人,茫然嘀咕道:“我何时死了呀!”
隔着紫色莹纱,都能看出叶娜起出了一笑,只听她道:“苏先生不必在意,冉离姑娘早日如此言说,必是有她的一番苦衷!”
苏旭拉下脸来,直勾勾的望着随娇娘而去的冉离,低声骂道:“逆徒!哼!”
听说旧日的名震神都洛阳洛阳的曲魁冉姬回了阑苑阁,就连那身着黑绸百花吴服的白尹千阳也是出来探看了一番。
身旁的丫鬟讲说道:“千阳姑娘,那位就是我们阑苑阁昔日的曲魁冉姬姑娘!”
白尹千阳望去那所谓的冉姬一身衣扮,勾起了些许回忆,道:“她好似一个人!”
丫鬟好奇的回望起这身边来自倭国且风韵十足的白尹千阳,问道:“千阳姑娘,你说冉姬姑娘像谁?”
白尹千阳淡淡一笑,久久后才道:“白尹千妤!”
“啊!”丫鬟惊呼出口,急思之后道,“白尹千妤,白尹千阳,难不成就是千阳姑娘口中常言的姐姐?!”
…
娇娘一番迎宾之后,便又兴喜的下去叫后厨做些上好的菜肴,留得白尹千阳久久凝视于身旁前正坐的冉离。
冉离不解白尹千阳久久注视自己是谓何意,又是为白尹千阳斟起杯中的茶水。
“千阳姐姐,为何一直看着冉离这处?”
白尹千阳起了些许笑意,一把长褶樱花折扇恰好挡在鼻前,道:“我看冉离姑娘倒像是在何处见过!?”
见白尹千阳出扇,苏旭不自觉也跟出了自己的婷兰折扇,道:“两位都是貌似仙人的倾国女子,言说几曾相识,也是在情理之中啊!”
白尹千阳看此时在座之中,除去自己,其余三人都比自己看起来是年轻了不少,又生笑道:“这位小公子真是会讲话,不过,千阳比起这位冉离妹妹来,却是没有那青昳之色了!”
又听有人叫自己“小公子”,苏旭也不掩面,显喜道:“千阳姑娘,在下可是已近花甲的人了,得了千阳姑娘这般相称,实在是汗颜哪,汗颜!”
白尹千阳回头一看,这苏旭分明就才二十出头之景,怎地如此夸大自己的年岁?起笑道:“这位小公子切不要再拿千阳开笑了。”
见是白尹千阳不信,苏旭早已习惯,也不再过多赘述,直言主题道:“今日我等三人来阑苑阁,实则是找你千阳姑娘有事相商!”
但看这三人之中,两女一男,皆是衣着华贵,但又不像一般来苑中看自己起舞之人,白尹千阳不禁低思:哪又是什么缘由趋使三人来此?
“不知三位有何事要找千阳相商?”
屋外大雪飘飞,雾中炉香萦绕,和着阵阵其上的茶水之汽,苏旭摇着婷兰折扇道:“再过几日便是神龙国宴,听说皇上要请千阳姑娘进宫舞上一舞,我等便是为此而来!”
………
洛阳之中,雪飞直下,街道之上比起平日,已是少了不少人,大多皆是在家中,或看大雪纷飞,或宴客友邻,或吟诗作对。好一片安静祥和太平之景!
然而当李多祚打开府门那刻,只看他惊愕之时匆忙下跪而去,叩礼道:“臣拜见太子殿下、相王殿下…”
………
钦天国侯府外,列守的宫廷差卫一夜之间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国师看着一瘸一拐的九阙正清扫着积雪,起了笑:“老九,不用再打扫了!”
九阙放下手中扫帚,拖着瘸腿缓步而来:“师父,为何今日这般开心?”
国师笑而不语,望视起皇宫的方向,道:“如今客儿顺天之命,已然归来,老九啊,去把为师的那身朝服取出,为师不日后要穿!”
自女皇登基之后,国师再也没有穿过那件朝服,一放柜中已是十六年了。想不到国师今日出言要穿那件朝服,九阙也算知道了其中之事。
“是,九阙这就去替师父把那朝服整理整理。”
国师点头示意起来,只看童儿又是几步跑了出来,抱住国师的腰身,近一年过了,童儿的身子也壮了些许,已是过了国师的腰身之处,不过还是依旧红着那肉肉的脸蛋。
“爷爷…爷爷……童儿昨晚梦见小婉姐姐回来了,她还给童儿讲,姐姐嫁给了一个大英雄…爷爷,你说这是真的么?”童儿兴奋道,只等国师回答自己所梦是真!
老国师还如往日一般,轻抚起童儿的头来,浅笑而起,点头道:“是啊…”
童儿仰起头来,又显起一抹重重的思念:“爷爷,那小婉姐姐会回来看我们么?”
老国师摇着头,眼中微微泛红起来:“会的…她会的!”
………
身着常服的兄弟两人站在兰亭酒肆之中。
李隆基道:“二哥,神都之中诸事已处理妥当,我已命林甫兄长安排好了太子皇叔与我父王。昔日我父王手下旧臣凤阁侍郎张柬之、鸾台侍郎崔玄暐、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等通通愿意响应我等!”
龙塍点了点头:“昔日,大哥教我们破军必先陷阵擒其主将,如今不曾想,大哥之法却是被我等用来应用在这复唐之举。”
对于不知所踪的武延慕,李隆基怀念道:“大哥勇武盖人,担怕他还不知我等即将光复李唐了,也是不知此刻他在新罗之地是否已和他的妻儿团聚?”
龙塍转头看向李隆基处,深长道:“三郎,就算明日大哥不在,面对这场政变,你可有信心?”
李隆基摇头再笑:“二哥,咱们是兄弟,一切就看明日了!”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不再挥刃杀戮而夺天下,如此所行却已是最好的办法!观窗外鹅毛飞雪,兄弟两人紧紧握拳而起。
“二哥…”
“三弟…”
………
神都之中一秘宅之内,于雪中的冥寒同青炙两人,看着一家人团聚开心,跟起了连连笑意。
“五妹…其实三哥一直心中都有你…”冥寒说完后,摸着头傻笑起来。
青炙一听冥寒此言,先是怔楞住在原地,并不像平日那般大发雷霆,而是羞红着脸,低下了头,一拳砸在冥寒的胸上。
但看青炙面上起了变化,冥寒脸上笑开了花。
“我…我就知道,五妹心中也是有我的!”说罢,冥寒就要上前去抱青炙。
但看冥寒熊抱而来,青炙连忙起得一脚,踹开冥寒后,怒道:“滚!”
冥寒和青炙还在雪中打闹,雅儿起出一丝笑来,劝下不停吵闹着的小念白,随后对着延慕比划起来。(哑语)【延慕,我们一家,什么时候回家?】
延慕接抱住小念白,思定片刻后,道:“雅儿,等明日过完神龙国宴,我们就回新罗!”
终于等到确切的日期,雅儿起出了笑容,偎依到延慕肩膀之上,一家人就看着两人在院中不停打闹追逐。
“五妹…三哥我真有意娶你…”
“冥寒…你再不站住…小心我拔刀了…”
“啊…五妹…你还真要拔刀啊…二哥…快来救我…”
“站住…冥寒…看我今日不把你大卸八块…”
【已修,下一章神龙国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