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上来报告的人属于后面第九勇士中队。他们的部落位于神谕的高原最北端,那片地域汇聚的蓝眸族勇士都被编进了这个中队。
剑齿犸是生活在神谕的高原北部的大型食草类动物,居住于神谕的高原北部边缘地带的这个蓝眸族部落,通过长期的驯养,将其用为骑坐运输的工具,这次到塬集结,便带了十几头剑齿犸随行。
进入这片绿草茵茵的盆地之后,剑齿犸被绿草吸引,一路边走边吃,倒也没发生什么。队伍停下准备安营时,剑齿犸就在站立的原地啃食起来。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剑齿犸因为在原地进食,啃到了草的根,而草根可能更合它的口味,因此不断地用长长的剑齿将草根从地底挑出。因为天色将黑,而人们又忙碌着安营,等听到剑齿犸异常的叫声时,它们的四只腿都已经陷入地下。
苍听完第九中队勇士的报告,已经顾不上他们的剑齿犸了,他现在心急如焚的是,整个勇士大队如何安全地离开这片危险的区域?而问题的关键,是他们现在根本确定不下应该往哪个方向撤离?
筇开口了,说:“你们积聚几支火把,站到这里不要动。我试试能不能判断出地下河道的走向,然后向河道两岸的方向撤离,或许那样能避开危险。”他深出了一口气说:“希望河道不要太宽。”
苍立刻安排人点燃了十几支火把,使得他们站立的位置显得更加耀亮一些。
筇将骃叫到身边,两人各带着一支火把朝着一个方向走了,每走出几十步,筇都要趴在地面上,认真地倾听一番,渐渐地,两人火把的微弱亮点,消失在黑夜的雨幕中。
苍不明白筇为什么要带着自己的情人,但没有阻止。关于这一点,只有筇和骃,以及夏族少年铭和情人骆心中明白。所以,骃过来的时候,铭也带着骆一起来了。
苍并不知道骃和骆有心理感应,她们会互相知道对方大约的位置。他也有自信:河道再宽,也不会超过号角声音传递的距离。所以,他并不担心筇和骃会在雨夜中迷失。
其实,还有一个人能感应到筇,就是和筇一同来自墒州的笳。不过,笳知道筇带着骃走了,选择了沉默,自己独处一隅,不知在想着什么事情?
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缓慢地流失,夜雨中没有筇和骃的一点讯息。苍焦急万分,好在脚底的大地虽然仍在微微颤动着,但并没有很明显地陷落迹象。这时,后面有十几支火把向这里移动过来。
苍以为是第九勇士队又有人过来。他暗自揣测:是不是剑齿犸的险情已经十分严重了?
人走近了,他们不仅不是第九勇士中队的人,甚至不属于他们这个勇士大队。显然,来的应该是附近蓝眸族部落的人。有了这个判断,苍的心情顿时豁朗起来,充满期待和希冀。
来的确实是居住在外面山岭中的一个蓝眸族部落的人。为首的一个叫作妁,是这个部落的族长。他们在直线距离约几十里外的一个山峦顶峰发现了这支要进入盆地的队伍,吃惊无比,经过近一天时间的追赶,终于赶了上来。
妁知道了苍就是整个勇士大队的总头领后,焦急地说道:“你们怎么会进入到这里?马上离开,不然危险大了,有可能全部人都要死在这里。”
苍问:“为什么?”
妁说:“雨还在下着,来不及详细解释了。你们先往外撤着,一面走,我一面跟你说。”
苍问:“我们往哪里撤呢?”
妁闻言向后一指。
苍不知道那是不是勇士大队进入盆地的路,但肯定是往回走。他有点不甘心,指着前方对妁说道:“我们要往那个方向进发。那边有没有安全的地方?”
虽然蒙蒙细雨的雨丝有些倾斜,火把的火苗也微微倾斜着,但并感觉不到风,火把的光也没有明灭闪烁。光亮均匀地照在妁的脸上,很明显地看出他在犹豫。
无论是苍还是喀,都是聪明之人。从妁的脸色上他们看得出,周围应该是有安全的地方,只是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
妁显然是进行了慎重的思考,他说道:“在我们西面五里多的地方,有一条南北贯通这个盆地的路,正好和你们的行进方向相同。那条路很安全,不会陷落进这片水泽里。”
苍吃惊地问道:“你是说,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一片水泽?”
苍之所以吃惊,是因为他们一路走来,看到的是整片的盆地草原,怎么会是水泽呢?
妁说道:“准确地说,你们现在站立的地层下面,是一条数里宽南北流向的地下河,水量很大,深不可测,而且河里还有嗜杀成性的水怪赤鳖。如果陷落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所以,我让你们赶紧离开这里。”
苍说:“那我们就向你说的那条安全的路上转移吧。”
妁又犹豫了一下,说道:“在转移之前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保证。”
苍狐疑不解,问道:“什么保证?”
妁说:“现在那条路上聚满了各种生活在盆地的的动物,它们就是为了躲避你们马上就要面临的塌陷。我要你们做的保证就是,在那条路上行进可以,但不准猎杀那些动物。”
苍问道:“我们蓝眸族人行进时,不都是靠着一路狩猎来获取食物吗?”
妁有些焦急,说道:“这里已经很危险了。是向西走那条路,还是往回走,你们应该立即做出决策。”
苍知道事不宜迟,召集其他中队长商议已经来不及了,直接做出了决定:向西走上那条贯通盆地的道路,保证不伤害路上所有的动物。妁随即介绍了一些在这里草地上行走的技巧,随着苍的指令一起传达了下去。
这时,筇和骃听到召回的号角已经返回了。
经过暂短混乱的调整,勇士大队在妁及其部落的人的带领下,在夜雨中朝着向西偏南的方向转移。行进闲暇间,妁陆续介绍着这片盆地草原的情况。
妁说:“你现在看到的草叫金丝毛尖,这个盆地只生长这一种草。金丝毛尖草有一个特点,就是根系特别长,有几十米,它们在地下交织缠绕着生长,于是,就形成了你们现在看到陆地草原。”
苍不可置信,说道:“你是说,我们现在是行走在草根编织的陆地上?”
妁说:“是的。”
后面走着的樨听到妁的话,拍着自己的脑门恍然大悟地说道:“想起来了。”
身边一个少年好奇地问道:“想起什么来了?”
樨说道:“怪不得看着这些草眼熟呢,这不就是我们那里的‘金丝毡’吗?”
这个同样来自洱川的少年也醒悟过来,说道:“对呀,就是金丝毡。”
一个夏族少年不明就里,问道:“什么是金丝毡?”
樨说:“就是我们脚底下的草。他们这里叫金丝毛尖,我们洱川叫金丝毡。”
夏族少年问:“为什么起这样怪的一个名字?”
樨说:“这种草的根细密绵长,相互缠绕在一起,晒干后韧性弹性及透气性都很好,我们采集后略微压实,直接当毡垫子用。只是,在我们那里比较稀少,这里却有这么大的一片。”
前面,苍向妁问道:“那么,这些草根得有多厚?草根的下面又是什么?”
妁回答:“我们脚下的草根至少五六米厚。除了那条地下河,其余的地方原来是干燥的地,现在是水泽。”感觉到苍的不解,他继续说道:“这块盆地一年只下一次雨,就是每年的现在这个时候。因为每次能连续下二十多天,所以也可以算作这一年的雨季。”
妁说:“金丝毛尖草每年只有雨季这么一个生长期。现在下着雨,又是黑夜,你们感觉不到。其实,这个盆地除却雨季的其它时间里,十分干燥和热。雨季来的时候,雨水会透过金丝毛尖草交织的根系的缝隙迅速渗透下去,在下面形成水泽。”
喀和筇想:怪不得地上没有积水。
妁说:“同时,金丝毛尖草干枯的根开始慢慢地吸水复活。吸饱水的根变得嫩脆易断,根本不能承担什么重量。这也是雨季一到,草原上的动物都跑到我们要去的那条路上躲避的原因,不然会因草根的断裂陷进下面的水泽,而金丝毛尖草的根,会吸收吸取动物的尸体当养料的。”
筇问道:“为什么我们连虫子也看不到啊?还有飞禽。”
妁说:“现在下雨啊,谁知道都躲到哪里去了?雨季过了的时候,这里各种虫子多得数不清。至于飞禽,也提前迁移到盆地四面的山里去了。”
妁说:“金丝毛尖草在雨季的前十七、八天,是拼命发展根系的,它的根是以每天几米的速度生长的。到了雨季的最后五天,金丝毛尖草的根停止生长,并把这些天来积蓄的全部营养,都向地面上的草供给输送过去,换作地面上的草开始疯狂,每天长高一米左右,地底的根会全部因此而枯萎。五天以后,雨水停了,这时,金丝毛尖草能长到五、六米高。之后,躲避的动物大约按照从小到大从轻到重的次序,开始陆陆续续回到草原。这些金丝毛尖草就是它们一年的食物,直到下个雨季来临。”
妁说:“今天是盆地雨季的第十二天,金丝毛尖草的根已经基本吸足了水,快要到了最脆弱的时候,你们在上面行走的危险可想而知。关键是你们还在继续向前行进,再过两天,金丝毛尖草的根系因为充满水分而不能承重之时,陷落是肯定的。而更要命的是,你们竟然还走在地下河的上面,如果陷落下去,我不相信你们当中有谁能够逃生。”
喀等人听得冷汗淋漓。
尽管天黑看不见更大的范围,但是踏上妁说的那条路上后,眼前的一幕让勇士大队所有勇士都惊呆了:黑暗中,无数按种群聚集歇息的动物的影子密密麻麻。
因为得到妁的提示,勇士大队进入道路时尽可能地做到轻缓安静,除了他们带的各种动物因为气味和当地动物的迥异,出于天性本能相互发生一些小小的骚动外,没有什么意外和事故发生。因为夜晚和雨,感觉路很宽,却看不真切,疲劳了一天的勇士大队为了不惊动和影响动物们,沿着很狭长的空隙简单地扎营后,很快安歇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