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尼奥的悲伤故事《2》
十年后，七国战争结束了。
帕帕尔坐在神坛上发呆。
他的父亲莎里欧是这个城镇的摩玛王之口，掌管着光明神的语言。自从各个国家开始混战，人们就开始寻求他的庇护。
他很小的时候总是听父亲讲摩玛王的事迹，讲到兴奋地时候就忘记了睡觉的时辰，也不让自己的儿子睡觉。那时候父亲还是个流浪街头孤儿，光明神摩玛王和他说：“你跟着我罢。”于是年少的莎里欧便跟在他的身边二十多年，几乎游历了整片大陆，甚至是未知的荒漠和遥远的海岛。于是帕帕尔总是问：“你为什么离开他了？”
“因为我不需要了。”莎里欧语气里有些低沉，“当你走遍这个世界你就自由了——这是摩玛王跟我说的。我视他如父，他说的我都会听的。”
“那岂不是说我也总要听你的话？你是不是就想告诉我这个？”帕帕尔最讨厌的东西就是听话，他把被子扯到脸上。“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莎里欧拍拍他的被子，“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想听你的话。”
因为要安置逃难的民众们，莎里欧总是要熬到很晚，晚到帕帕尔也没心思等他父亲的故事了。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几百天。
夜晚，摩玛王圣堡里点亮了上百支蜡烛，它们幽幽的燃烧且静静地注视。
人们挤在宽敞而威严的圣堡里，坐在两排有足有十米高的摩玛王二十部众雕像下，看起来就像世界之柱下拥挤的泥土，柔软的蠕动着想要将整座大殿都陷进荒芜的黑暗。莎里欧行走其间，呻吟和哀叹充斥着他的耳膜，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否真的需要做这些，毕竟人们口中的光明神带给了他们光明的同时也带来了战争和随之而来的死亡——凡是给予必有代价。
一个小女孩跑出来抓住莎里欧的衣角，仰着头问道，“为什么光明神要惩罚我们？我们做错了什么？”
他蹲下身来，用手抚着她的头发，“我们也许做错了事，但实施惩罚的绝不是我们的神。”女孩似乎并不服气他的说法，但一时又找不到好的语言来反驳他。这时一个裹着头巾的妇人慌忙的抱起女孩，低声责怪道：“谁让你乱跑的！”没等莎里欧说什么那个妇人便走远了。看来问题远远没到解决的时候——他想到。
他走至大殿前的阶梯上，伸出双手，嗡鸣的大殿渐渐地安静下来。栖息在大殿内的乌鸦也停止了鸣叫。
“兄弟姐妹们！”莎里欧对着人群说道，“我们为何汇聚在此？是因为战争？是因为饥饿？还是因为对死亡的畏惧？”他顿了顿，声音在圣堡里回荡，“不！是因为在内心深处，我们仍然寻求着光明的庇佑，我们的神，我们的摩玛王永远不会抛弃我们！而我们终将……”
“去吃我的屎吧！”一个女人扯着喉咙叫到。“摩玛王早就已经死了，那是因为我们诅咒他死的！”她朝莎里欧吐了一口唾沫，正好落在他的脚底。
人群开始躁动不安，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站起来，就像石头在湖水里激起的波澜，各种下流的、不堪入耳的谩骂和积压已久的怨怒终于喷发出来，他被疯狂的群众挤到摩玛王的塑像下，仅有的几个侍从也只能抽出佩剑围在莎里欧的身前，但即使是万不得已他们也不能对平民们下手的。
“我们应该烧死他！”一个人吼道。
“对，烧死他，烧死他，烧死他！”人群的叫吼似乎快要掀翻了圣堡。他们轻易地将侍卫拨到一边去，然后扯着莎里欧的头发和四肢蜂涌着走出了摩玛王圣堡。
离这儿不远处的树林里，有着光明神的祭坛，它由数千块活火山内部的巨石垒砌而成。
帕帕儿从睡梦中惊醒，然后便听见从远处传来的叫喊，他揉揉眼睛，从窗户里可以隐约看见一条火龙正进入祭坛所在的树林里，想必那是人们举起的火把——帕帕儿顿时兴奋起来，他快速地穿好衣服，跑到空旷的街道上，又朝着那拥挤的火光跑去。深夜的寒冷让他打了个寒颤。他最喜欢凑热闹，这么多的人一定有什么好玩儿的，他不禁想。
“我们的神已经抛弃了我们！今天，我们就将见证卑劣的神从神坛坠落。”一个壮硕的男人站在祭坛上，他的身后就是被绑在十字木架上垂下头颅的的莎里欧，脸上的淤肿使他原本略显老态的脸愈发的丑陋。“我们也将见证，一个没有神的、人类统治的时代！”
人们欢呼起来。男人将手中的火把扔在莎里欧的身上，火把掉下来点燃了一圈圈的木柴，然后一个接一个的火把就像流星一样划出美妙的弧度后准确的落在了柴堆上。火越来越旺，照亮了人们的瞳孔和半边的天空，晕染出了病态的红润。
莎里欧终于叫出了声。
帕帕儿艰难的挤进人群，然后他便看见了火堆上的父亲，眼泪控制不住的流出来。他抬腿想要跑到祭坛上，不料却是被一个长而有力的手臂拢进了怀里——那是他的叔叔，安息.格顿。
“不要出去，我的好孩子！”他紧紧搂着怀里抽咽不止的男孩儿，眼中倒映着火光中的莎里欧。
阿尼奥停下来，这一个故事算是讲完了。
“最后怎么了？”一个小男孩问道，“他的父亲死了吗？”
“当然死了，”那个大些的孩子说。他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细碎的石头，“我们该走了，再不走就赶不上午餐了！莎艾斯夫人可不会等我们的！”其他的孩子们也站起来，他们学着那个男孩的样子也拍了拍屁股。
“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你看起来很糟糕。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饿坏了？”其中唯一的一个女孩对阿尼奥说。
“这个故事怎么样？”
“它很感人。”
“但是我为什么感觉不到你的悲伤？”阿尼奥问道。
女孩想了想，“也许是因为我也没有父亲。这个给你吧！”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彩色的糖果，阿尼奥也伸出了手，那块糖果就那么跳到了他的手上。
乌云遮住了太阳，地上便起了雨雾，飘摇的雾气穿行在大街小巷也穿过了阿尼奥若隐若现的身体，他感觉自己就像羽毛一样轻盈。
镇子中心的雕像下支起了一个帐篷，它原本用来遮住太阳，现在是用来遮住如期而至的雨。帐篷底下就是那群听过故事的孩子和一些躲雨的行人，阿尼奥认识其中一些正是酒馆中的人。莎艾斯夫人正往那些孩子们的碗里盛粥。阿尼奥舔了舔嘴唇，转身飘向了树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