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尼奥从很远的地方来,他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来自哪儿,只记得自己赶了很久很久的路,穿过了海洋和绵延的山峰,这一路别提有多么枯燥了,好在他见过不少的人,也看见了他们故事,人们很容易的就接受了阿尼奥的存在,并且与他们成为了好朋友。但是阿尼奥却并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待很久,通常三个月之内他就必须要离开了,在他饥饿致死之前要找到新的镇子,然后与人们交朋友。
阿尼奥是一只漂泊的鬼魂,他以人们的悲伤为食。
这一天,经过了漫长的路途之后,阿尼奥终于来到了一个叫洛可布布的小镇,他已经好久没有吃到东西了,阿尼奥此时饥肠辘辘,很想念悲伤的味道。
他穿过洛可布布的大街,希望能嗅到食物的香气。人们看见了阿尼奥,便热情的与他打招呼,似乎对于他这么个外来者并不怎么排斥。正当阿尼奥走到一个美丽女人的雕像前面,路过的安塔路亚老太太询问他是从哪里来的,阿尼奥此时一心只想找到悲伤,便问道:“这儿怎么回事?我怎么找不到悲伤?你们的悲伤都去哪儿了?”
“哦?你说悲伤啊!几个月前来了一个叫伟兹的鬼魂,他是如此的喜欢快乐,把我们每一个人都变成了快乐的人,从那以后,我们就忘记了什么是悲伤。你看!”老太太指了指周围的民众,“你看!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快乐!”
此时人们的笑声如同一波波明媚的阳光一样让他头晕目眩,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尽量去忽视这满满的不经意的恶讽。
阿尼奥已是垂头丧气,如果自己再吃不到食物恐怕没有两天就要消褪了——那是什么感觉?希望不要太漫长也不要太痛苦,他默默地想。老太太看着阿尼奥没精神的模样担心的问道:“你怎么了?”
阿尼奥摇了摇头,近乎绝望的飘离了这条热闹的街道,人们的欢声笑语逐渐淹没着阿尼奥的精神,对于他来说快乐犹如毒药。阿尼奥有时候就想,为什么自己不能吃自己的悲伤?我现在是那么的悲伤,悲伤的都快要死了。后来他逐渐想出了一个原因——自己是无法吃了自己的。
一直到第二天,阿尼奥飘荡在丛林里,远离着喧嚣的快乐,一条长满水藻的河流静静地流动。他伸手碰到了冰凉的河水,却看不见自己的倒影。从来没人能告诉他自己长什么模样,从何处来,他对自己一无所知,脑海里却汹涌着别人的故事,也许正是这些别人的故事让自己不得安宁永远的悲伤,甚至要以其为食。
战争和罪恶?阿尼奥呆呆的想。他决定要将这些讲给快乐的人们听,让他们都变得悲伤。
他走进一个小酒馆里,闹哄哄的客人正在夸张的大笑,也不知道他们在笑些什么,即使是一只苍蝇落到酒碗里他们也依旧觉得值得庆祝。阿尼奥来到靠前的位置,要给他们讲悲伤的故事,但是很多人都没注意到阿尼奥的存在。看着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的快乐,他突然又有些犹豫了,他不确定自己的故事能赶走这些讨厌的快乐,要不然自己就真的会死掉的!
终于一个满脸胡子的黄发男人抬眼看到了踌躇的阿尼奥,他以为这个小鬼魂和上一个鬼魂一样是来给他们讲故事的,当即叫到:“喂,小子,快点讲啊!”
阿尼奥的悲伤故事<1>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的民众们都信奉光明神摩玛王,神灵有七子,摩玛王将她的七个孩子分别交给七个国家抚养,并且警告他们,这七个孩子在他们成年之前不能相见,否则光明将永远消失,黑暗则笼罩大地。
各个国家的民众们都严谨的遵守神灵的启示。
随着岁月的流逝,光明神的孩子像笼中的囚犯那样逐渐长大。
每当有孩子想要走出王国疆域的念头,他们的导师就会严肃的告诫他们,有时也会不惜用木条子打他们的后背和白皙的脸,久而久之,孩子们就再也不敢提走出疆域的事儿,甚至于他们都不敢踏出宫殿一步。
在这些孩子中,有一个叫克莱伯的漂亮男孩儿,有一次他去问他的导师蓝侬先生他为什么不能到别的国家去见见亲人,蓝侬便告诉他其它国家的子民都是恶魔,他们头生两角,皮上生麟,面目可憎……你的亲人或许早就被他们吃了!从那之后,克莱伯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事儿,但是在他的心里,却是埋下了深深地阴影,嵌在他的灵魂里,挥之不去。
神灵的孩子成年的那一天被称作光明日,那一天每个国家都会举行一场盛大的游行。
光明日的前一天,克莱伯单膝跪地,右手抚着胸,左手抓着佩剑,对坐在铁王座上的柯利弗南境之王说:“我的王,请给我军队,我要向六国宣战!”
柯利弗疑惑的看着他,以为他只是年少无知,便毫无预兆的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不息,听得克莱伯紧紧攥着手里的佩剑。柯利弗说道:“是时候告诉你真相了,你以为其他国家的子民都是恶魔吗?不,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普通的人,你的亲人们也都还活着,只要过了光明日你们就可以相见了!”
克莱伯站起身,抬头看向柯利弗,他深棕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光彩。
当天夜晚,柯利弗南境之王,这个有尊严的受他的子民们爱戴的王死在了他的床上,随同死去的还有他的妻子和他们还未满月的孩子。
……
光明日。
克莱伯继承了南境之王的称号,坐上了铁王座。从此,这片大陆就陷入了连绵不断的战火……
客人们依旧哈哈笑个不停,刚刚那个黄发男人因为笑了太久而趴在桌子上,碰倒了一个木质的酒杯,酒水撒在当地一个富有的寡妇爱得拉女士的裙摆上,爱得拉女士当下便揪起了黄发男人的衣领,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响亮的巴掌盖过了嘈杂的笑声。酒馆中难得的静了一瞬,不过随后她便指着这个烂醉的男人捧腹笑了起来。
阿尼奥摸着肚子,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肚子,他一直以为人类除了可以做朋友,还有就是当做食物。他不明白自己的故事里有什么可笑的地方,可能是因为天生的悲伤,阿尼奥默默流下泪水。
他们让人窒息的快乐踊跃在酒馆里,使这个原本还宽敞的地方变的狭小幽闭。他蜷缩在桌子的一角,有种愈加恐慌的冰冷,不过他不清楚这个恐慌是来自于死亡的过程还是死亡的后果。
没过一会儿,阿尼奥便出了酒馆,看到一群叫嚷的野孩子跑过石板铺就的街道,涌进一个小巷子里,淡淡的灰尘扬起穿过阿尼奥的身体。他好奇的跟了过去,想看看他们这么急着去干什么——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的话,起码还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不是肚子。
巷子的深处,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小心的从破旧的外套里掏出一个干净的红袋子,瞪大了眼睛。周围的孩子一个个都伸出了手围绕着它,但却没有一个伸手去抓那个漂亮的袋子,只是迫切的享受这令人迷醉和愉悦的香味儿。然后一个个包着彩色油纸皮的糖果从袋子里蹦出来,均匀的分发到每个人的手上。
“能分给我一颗吗?”阿尼奥的声音突兀的从后面传来,说着他伸出了手。
一个彩色的糖果就那么跳上了他的手上。
孩子们都愣愣的看着阿尼奥,忘却了自己手上的糖果。还是那个大些的孩子反应过来,他说道:“你是新来的鬼魂?是不是?”
他点了点头,“我的名字是阿尼奥。”
“那你会什么,你会讲故事吗?”
“嗯!”
孩子们盘腿坐下来,小心的将糖果放进口袋里,静静地听阿尼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