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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醒醒!”阿芙拉轻轻摇动着熟睡中的温妮莎,这时已是深夜,若是没什么紧要的事儿阿芙拉绝不会这样做。
“什么事?”温妮莎醒来了,看着阿芙拉紧张的样子,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夫人!”
克罗利老爷、弗洛拉、罗德里克、亚尔弗雷德医生、奥布莱恩还有女仆领班贝芙他们都在克罗利夫人的房间。克罗利夫人已经神志不清了,她面颊上流着虚汗,头发蓬乱,时不时呻吟出一些毫无逻辑的话来,面颊上没有一丝血色。
“我们难道没有一点办法了吗?”温妮莎失神的说,眼睛里泪水打着转。
亚尔弗雷德医生也很无奈,其实他在一年前就开始为克罗利夫人小心地调养了,但是目前的治疗手段还不能将夫人彻底治愈,最近克罗利夫人的病情突然恶化,他也没做好心里准备,“我只能说,我做了一切可能的治疗措施,如果克罗利夫人能熬过这一晚或许还有活命的可能。”
“我要留在这里照顾妈妈!”弗洛拉的眼睛也已经哭得红肿了,她想留在这里。
“我也要留在这儿!”温妮莎说道,跟着,罗德里克也想要留下来。
亚尔弗雷德医生目露难色,说道:“病人需要休息,只要留下一个人就够了。”
“温妮莎,罗德里克,就让弗洛拉留下来照顾妈妈,”克罗利老爷说道,“你们先回房休息去吧,明天你们会知道答案的,”其实他也很想留下来,但作为一家之主更是需要镇定下来。
其他人都各自回房去了,温妮莎趴在楼梯边的栏杆上痛哭,从背后只看得到她的肩膀在抖动,如果不是离得近,也很难听得到她的哭声。
“温妮莎小姐,”克雷尔小心的说,他睡眠很浅,听到门外有些嘈杂的声音就醒了过来,然后就在门外看到了温妮莎,“发生了什么事吗,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
温妮莎慌忙转过身,擦了擦红肿的眼睛,转瞬就强装摆出了冷傲的姿态,对克雷尔说:“没有,这里没有你能做的事情。”
“哦,但是你……”
“克雷尔先生,你来这儿已经有了三天了吧!”温妮莎的态度不觉间变得冷硬。
“是的”。
“我相信你整天对着我们一定很厌烦了,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你们倒不如趁着还没下雨赶快离开”。
克雷尔不明所以,他知道温妮莎一定有什么心事,但是听到她这样一番话也有所不快,
反正自己也没什么可以留恋的,克雷尔告诉自己。温妮莎没有多做停留,她对克雷尔糟糕的印象还在,况且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克雷尔望着温妮莎,就像那天望见她站在阴影和光明的交界处,潜移默化之中他总觉得有哪里改变了、融化了,但又不抓不住那些飘虚的触角。
第二天依旧是个好天气,克雷尔自然不会这么鲁莽的就走了,一切决定都要听奥德里奇伯爵的,他打算明天就返回,一些事情还需要他亲自处理,伦敦那边已经来信请他回去了。伯爵询问了克罗利夫人的事,克罗利老爷没有将夫人的病情说的很严重,但还是感谢奥德里奇伯爵的关心。
克罗利夫人挺过了昨晚的折磨,亚尔弗雷德医生松了一口气,夫人近期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虽说他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但若夫人真的出了什么事,他的余生都会良心不安。
弗洛拉一整晚都没怎么睡觉,疲累的很,没吃早餐就回房去了。
经过一晚上的冷静,温妮莎突然觉得有必要向克雷尔先生道歉,温妮莎确实在情急之下做过些蠢事,有些事甚至在现在想来她都还觉得窘迫。温妮莎还在想怎么样弥补自己的过失,阿芙拉却告诉她克雷尔先生想要邀请她参加一个捐献活动,温妮莎有些意外,若是在平常她宁可学习做饭也不愿参加那些形式十足的活动,另一方面,这个标新立异的贵族先生也没有想象中的心胸狭隘,倒是自己的鲁莽让自己难堪,不过温妮莎相信,就算这次是自己的错,在内心深处的自己也不会懊悔。
午餐过后,温妮莎与克雷尔坐上汽车一同去了镇子上的贫民收容所,那里都是一些没有工作和技能的流浪者,收容所能提供的只有拥挤潮湿的通铺还有简陋的午餐和晚餐,这也算不错了,当然,作为回偿,他们还得要做一些枯燥的活计,像编织筐篓什么的。
“嗯……你想捐些旧衣服”,温妮莎对克雷尔说,“你从哪弄来的旧衣服,不要告诉我你来之前就有这个打算。”
“也不算是,我确实带来了一套我不喜欢的衣服,也打算处决掉它,除此之外,我又向克罗利老爷要来一套,还有仆人们的旧衣服我也要来了一些。”克雷尔如实告诉温妮莎。
“哦,你确实让我吃了一惊,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能拿来爸爸的衣服,要知道他可是很珍惜那些旧东西。”
“我也不清楚,他就说这样做也许可以带来好运。”
“是吗!”温妮莎有些失神。
楼下厨房,那个年轻女仆急忙找到贝芙,说是门外有一个叫伯尼的男人要找温妮莎小姐。
“他找温妮莎小姐干什么?”贝芙问。
“不知道,我只是来传个话,我还有事要做了,谁还有心思去管他!”年轻女仆一脸不在意,似乎除了李斯特以外她眼里就没有别的男人了。
贝芙摇摇头叹了口气,他出门见了伯尼,对他说:“我很抱歉,温妮莎小姐现在不在家,我想知道有什么口信方便带给小姐的。”
“好吧,”伯尼明显有些失落,“你只要告诉她我很感谢她的帮助,现在我母亲已经醒过来了!打扰了”伯尼摘下帽子微鞠了一躬。
……
捐献活动可以说很成功,那些流浪者们很乐意看到有人能可怜他们落魄,多件衣服总比少了好,即使有些个别人感到不屑,也许只是认为这种不痛不痒的善举终究没能改变他们折煞的命运。
一个下午很快便在忙碌中消失,就要到晚餐时间了,温妮莎不想和克雷尔先生一同玩消失,她可不期待家人有什么误会。
“温妮莎小姐,”克雷尔先生说,“能否邀您共进晚餐,也好表达一下我得感谢。”
“不,现在已经很晚了,一个淑女可不能跟一个男人呆在外面太长时间,而且,你明天就要走了,你需要好好休息”温妮莎笑着说。
就在此时,司机慌张的跑过来,神情歉然而沮丧,“我很抱歉,温妮莎小姐、克雷尔先生,汽车不知道被哪个不长眼的小贼偷走了轮胎,恐怕一时走不了了,不过小姐请放心我会赔偿一切损失。”
“你为什不早些告诉我们,或者早做些准备?”温妮莎责备的说。
“那也不错,恐怕温妮莎小姐还是要与在下共进晚餐了。”
“你一定是这儿唯一高兴的人。”温妮莎毕竟是那个道歉的人,拒绝他也不是自己的性格。
晚餐期间,克雷尔又问了温妮莎一些奇怪的问题,温妮莎也说不好哪里不对,只是突然觉得浑身不舒服,她只好将话题引向克雷尔。
“嗯……我一直没能问你,我想这种事还是要听听你本人的意见,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当律师,是因为仇恨吗?”
“倒也说不上仇恨,噢,天呐!呵呵,难道我的传言就是这么的不堪?我一直以为是更正面的形象,无论如何,我并不关心别人是怎样认为的,我倒希望温妮莎小姐能对我有一个公正的评价。”克雷尔觉得自己并不是什么多么激烈的革命分子,他只是不想整天无所事事浪费光阴,也许一切都只是年轻气盛而已。
“我确定你会的。”温妮莎笑了笑。
“哦,对了,克罗利夫人好些了吧?”克雷尔关切地问道。
“是的,她确实好多了!”温妮莎抿了一口酒。
吃过晚餐,外面天已经黑了,可怜的司机依旧没将车子修补好,这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以温顿庄园的影响力再找来一辆车也是很容易的,奈何这个司机是新聘的,不太熟悉当地的情况,克雷尔在温妮莎还没有发脾气之前就抢先说道:“温妮莎小姐,你看,这儿离温顿庄园并不是多么远,我想抄着近道走回去也挺好。”
“但是你就不怕黑夜吗?”温妮莎反问道。
“我不怕,当然,我也可以保护你!”
“哼,”温妮莎低低的轻哼一声,她很讨厌示弱,特别是在男人面前,“我倒是很怀疑谁保护谁!”
于是乎温妮莎和克雷尔破天荒的一起在朦胧的月夜下散步,散步倒也说不上,只是这其中有说不出的别扭,温妮莎从来没跟一个男人这样走在一起,相同的情况也出现在克雷尔身上,他们明显的都憋着一口气,却又装作不在意的神色,谁都不做声,感受着愈渐阴冷的微风吹在身上,微醺的酒气慢慢消散。
他们要穿的近道会经过红沙林农场的边缘,那四周树木荫庇,但在外面却是较为广阔的草地,温妮莎下意识中朝红沙林农场望过去,她也不知道要看什么,也许是想到了某个可怜青年,本以为是一片漆黑,她却在茂密的树林中觉察到影影绰绰的火苗。温妮莎刚开始认为只是有人在野餐,没怎么在意,但渐渐的,那火苗愈来愈大,克雷尔也感受到了那一簇火光,马上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失火了,为了谨慎起见,他们一同穿过树林来到了红沙林农场的中心地带。
伯尼急匆匆赶回家,看到的就是一片火海,他的妈妈还在里面,伯尼像是疯了一样直往屋里冲,还好克雷尔及时将他拦下来,现在火势很大了,几乎不可能有人生还。伯尼瘫软在地上,没有嚎啕大哭,只有空洞涣散的眼睛盯着旺盛的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的大火。
温妮莎正在用一只木桶打水,她将繁琐的首饰都扔在了一旁,高跟鞋也甩了出去,她的头发和衣服上都蘸满了泥点,虽然这一只小小的木桶起的作用并不是特别的明显,旺盛的火舌蒸干了一桶桶的水。
克雷尔在确定伯尼不会做傻事之后也继续拿起了水桶,当他看到温妮莎狼狈的样子之后也是一愣,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他本身也不怎么样。
浓浓的大火伴随着浓浓的呛鼻的黑烟,过往的居民终于发现了这场大火,越来越多的人参与了灭火的队伍中来,很快,火焰便逐渐熄灭了,留下了房屋的炭黑的骨架和层层灰烬。
没有一丝嘈杂的,救火的人都陆陆续续离开了,温妮莎和克雷尔过去安慰依旧处在木滞中的伯尼。
“她说她不想活了,”伯尼突然说。
“她是谁?”温妮莎问。
“我母亲。”
“但是她不是……”
“她今天早上醒了过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她不想活了,她说她虽然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但是我们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在心里,我们每一句的抱怨和争吵。她知道自己给这个家带来了多么大的痛苦,她希望自己快点死去,让我们更好的活下去,但是她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伯尼擦了擦眼泪,“后来,父亲去世了,似乎是这件事最终促使她醒了过来,她不希望再继续拖累我,她希望我结婚然后生好多的孩子。”
说完这些,伯尼已经泣不成声,温妮莎搂住伯尼的肩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克雷尔看着伯尼,随后又将深沉的目光在温妮莎的面庞上流转,好像那里有着一颗流星照耀了夜空,他似乎更加确定了接住这流星的勇气。
温妮莎和克雷尔刚来到温顿庄园门口,就看到阿芙拉焦急的站在那儿,脸色阴郁,这是第二次温妮莎看到阿芙拉这样的表情,心跳莫名的漏了一拍,她甚至都不敢走近阿芙拉。
阿芙拉也觉得这种事难以开口,只是说了一句:“您去看她最后一面吧!”
温妮莎只觉得天旋地转,克雷尔虚扶了一下,然后他们就进入了深沉夜幕中的斑驳的温顿庄园。
4
……
两个月后伦敦
伦敦有许多高档餐厅,温妮莎就坐在其中一处地方静静的看着手中的冒着腾腾热气的咖啡,外面正在下着雪,无论多么冷冽的寒风或者多么美丽的雪花也吹不进这杯香浓的咖啡。有许多时候,温妮莎以为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时,克雷尔走到温妮莎面前佯装惊讶的说道:“温妮莎小姐?您什么时候来的伦敦,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也好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哦,”温妮莎说道,“对不起,我只是暂时留在这儿,处理完事情之后过不了几天就会回去了。”
“你介意我坐在这儿吗?”克雷尔指了指温妮莎面前的座位。
“当然不会,你要不要来杯咖啡?”
……
伦敦的雪一连下了好几天,掩盖了城市本来的模样,也听不见马夫和车轮的的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