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莉和他的爸爸要在郊外的农场度过最后的假期。临行前,朱莉去探望了奶奶,她住在一个并不算大的疗养院里,但是环境很好,也很安静。朱莉最喜欢在阳光下靠着奶奶的藤椅听奶奶讲故事,听着听着,朱莉便会入了梦乡,在梦里,她就成了故事的主人公,拥有一辈子的幸福。
奶奶将一条看起来很陈旧古老、但却很漂亮的项链戴在朱莉的细嫩的脖颈上,对她说:“一直向前走,不要回头。”朱莉看着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项链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离开奶奶后朱莉总觉得心底很伤心,好像再也见不到她了似得,不过很快,朱莉又变的活蹦乱跳的了,因为经过一个上午的路程,朱莉和他的爸爸终于还是来到了这片充满了快乐和芬芳的农场。
1
“爸爸!”,朱莉尖叫着,因为当她打开门后却发现一个充满了灰尘和蛛网的空荡荡的鬼屋似得房间,除却一张桌子和两把看起来摇摇晃晃的椅子。“爸爸从来没有勤快过”,朱莉愤愤的想。
这时候,里奥爸爸正在忙着搬东西,他特地买了一张崭新的榻榻米,正要将它扛起来,却听见朱莉夸张的叫喊声,便也学着朱莉的样子夸张的喊起来:“朱莉,爸爸要累死了,快来帮帮我”。
这一招似乎很见效,里奥爸爸没再听见朱莉标志性的尖嗓子。
朱莉快速穿过脏兮兮的木质地板,爬上了同样脏兮兮的阁楼,楼梯吱吱呀呀,回荡着诱人的古老的呼唤。朱莉并不嫌弃的走到窗前,一伸手,窗子打开,一股清新的经过阳光炙烤的空气涌进这小小的阁楼。朱莉张开双臂,深呼一口气,阳光照耀在她上翘的嘴角,好像在宣誓似得,这个叫做朱莉的女孩将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朱莉没注意到屋子的角落里,一双大大的眼睛正在打量着站在窗前的女孩,这双眼睛是那么深邃明亮,就像是圆月照耀下的低沉的大地。它是那么想要走出角落的阴影,却是迟迟没有行动,不知道它在犹豫什么。
奶奶的沉默故事集之——会救人大眼镜狗:
神秘而梦幻的森林湖旁,有一只流浪的大眼睛狗,它体形壮硕,有着长长的深棕色的毛发,森林湖的孩子都知道这只独特的狗——因为有一次,大眼睛狗像童话里的王子救了一个落水的孩子,这到底是怎样的怪事和稀奇事儿!孩子们的父母也听说了这样一个会救人的狗,便放心的默许自己的孩子去森林湖玩耍。
孩子们同样的也更加放心大胆的在湖边玩水,甚至有个别调皮的孩子故意跳进冰凉且幽深的湖里,大眼睛狗像一辆不会迟到的巴士及时的将孩子拖到岸上,它长长的深棕色毛发湿漉漉的黏在一起,长长的舌头吐出来,喘着粗气。
孩子们想要留住它,可每次大眼睛狗跳进草丛,他们就怎么也找不到它了。
2
贝蒂夫妇今晚要为好久未见的朱莉庆生,朱莉搬来农场的这天恰好是她的生日。朱莉今早儿从床上醒来的时候还记得这事儿,到后来不知怎的就给忘了,也许是汽车里闷热的脚臭味儿,朱莉一瞬间就这么想。早晨的空气有些凉,里奥爸爸不肯开车窗。
贝蒂夫妇年纪大了,但还没老到无法照顾他们的大花园,和那一只同样老了的猫。除了那一片大花园,他们还悉心培育了一些盆栽花,等在花朵开得最鲜艳之前,贝蒂夫妇就会不急不慢的骑上三轮车将这些花儿拿到集市上卖。
朱莉原本并不想再来到农场挥霍掉最后的假期时光,但一想到贝蒂夫妇家的花园和贝蒂奶奶做得美味的糕点,朱莉就忍不住心中的兴奋。记得上一次来农场时,朱莉还亲手种了几株大丽花,它们和一大片花长在一起,就算是朱莉那样聪明的小脑袋,也记不得是哪几个了。庆幸的是,朱莉并不将悲哀的心思放在那上面。
傍晚的时候,朱莉来到了贝蒂夫妇家,在那之前,她眼睛直勾勾盯着里奥爸爸,要他向自己保证,在太阳落到森林里的时候必须要赶到贝蒂奶奶家,里奥爸爸嘴里叼着一颗螺丝钉,囫囵不清的说:“保证”,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贝蒂奶奶正在花园里浇水,朱莉只能看见她花白的头发在拥簇的枝茎里闪烁。
“是朱莉吗?”,贝蒂奶奶忽然转身朝着朱莉的方向喊,不等朱莉答应,贝蒂奶奶忽然又接着说:“给自己折几束花儿,小心别扎了手!”
“哦!哦!知道啦!”
朱莉心想:我怎么会去摘花嘞!
她穿梭在花丛中,像一只蜜蜂。夕阳照耀着她的粉红色小裙子,在青色的草地上画了一个跳跃的黑色影子。
朱莉深呼着气躺在一块旺盛的草地上,手里抚摸着脖颈上闪着幽光的项链,数着红霞的道道光芒。一只肥硕的老猫晃着步子跳上了朱莉的肩头,不一会儿便听见一阵阵低沉的呼噜声——它叫伦博特,朱莉的一只玩具熊的名字。朱莉转而看向伦博特的眼睛,数着它忽闪的睫毛。
正当朱莉睡意昏沉,一只体形壮硕的大狗舔着朱莉的耳朵,它有着太阳一般明亮的大眼睛却如湖面一般皎洁。
先是伦博特醒了,他伸了伸懒腰,后脚蹬着草地,前脚蹬着朱莉的脸——它看见一只比自己的眼睛还要大的狗瞬间惊搐地怪叫一声,头也不回的逃到了花丛里。朱莉被伦博特歇斯底里的叫声给吵得睡意全无,不满的嘟哝着,她的头正好对着一双澄澈的大眼睛。
昏黄的夕照将大眼睛狗的影子拉得很长,完全遮住了朱莉粉红的裙子。
奶奶的沉默故事集之——被遗弃的大眼睛狗:
日复一日,孩子们欢乐的歌声和激荡的水声响彻着森林湖。
有那么一次,孩子们玩得实在太放松,他们推推攘攘,有几个孩子便不慎掉进了湖里,而这几个孩子却都不会游泳。其他在岸上的孩子们则围着岸整齐而卖力的喊:
“大眼睛狗,大眼睛狗……”。
不出意外的,大眼睛狗如期而至,孩子们欢呼起来。
大眼睛狗熟练地将落水的孩子一一拖到岸上,它长长的深棕色毛发湿漉漉的黏在一起,长长的舌头吐出来,喘着粗气。孩子们想要抓住大眼睛狗,可它一跃便跳进草丛,他们就怎么也找不到它了。
“莫妮卡在哪儿?你们谁看见她了?”一个小女孩惊慌的喊到。她是莫妮卡的姐姐。
孩子们全都摇着头。忽然,一个小男孩惶恐的指着湖面:“那是莫妮卡!”原来,莫妮卡死气沉沉的浮在水面,她乌黑的发丝随着波纹起伏不定。
孩子们尖叫着跑回家,只留下死去的莫妮卡和她痛苦的姐姐。大眼睛狗从远处望着湖面,默不作声。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孩子敢来森林湖了,森林湖似乎又恢复了它往日的平静。而只有一个叫朱莉的女孩在每一个傍晚,夕阳照耀在森林湖波澜而又平静的水面时,呼唤着大眼睛狗的名字。
3
朱莉听完奶奶讲了大眼睛狗的故事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想来想去,还是认为关于最后那个也叫朱莉的女孩的片段是整个故事里最差劲的地方。
当天晚上,太阳已经落到森林里的时候,里奥爸爸始终都没有出现,朱莉嘟着小嘴,向贝蒂奶奶抱怨。
“哼!那就不等他了,”朱莉看着满桌子丰盛的晚餐,“我就开始吃喽!”她佯装将一块面包撕下来放在长大了的嘴边,以为下一刻,里奥爸爸就会从某个秘密的地方窜出来吓自己一跳。然而什么事都没发生,朱莉还是将面包塞进嘴里,眼睛瞄向一只油光发亮的烤兔。
贝蒂夫妇祝愿朱莉生日快乐,还破例给她到了一小杯自酿的红酒,尽管朱莉的嘴里已经毫不客气地填满了兔肉。为了营造气氛,贝蒂奶奶还点亮了满屋子的蜡烛,爷爷说这样很危险,但最终还是坳不过贝蒂奶奶。
烛光在越发浓稠的黑暗里摇曳,不知道疲倦和死亡。
过了一会儿,贝蒂奶奶忽然说:“伦博特?伦博特怎么还没过来?”餐桌上除了里奥爸爸的位置是空的,伦博特的位置也是空的——那是铺在餐桌上的棉毡,上面有个盛了火腿的瓷盘。
朱莉正摇着头,伦博特就从门外的缝儿里钻进了屋,以它慵懒的姿态抖开了满身的雪,瑟瑟发抖的跳上了凳子,又接着跳上了温暖的棉毡,好像对这一场雪,它也完全没有心理防备。
这个时节,正在初夏,下雪是件稀奇的事儿也是古怪的事儿。
朱莉好奇的打开门,一股冷风夹杂着毛绒绒的雪花就涌进了原本还暖和的屋子,吓得朱莉赶忙关紧了门。贝蒂奶奶悄无声息的离开座位去升起炉火,原本快要消散的烟熏味儿又弥漫了整间屋子。
“为什么会下雪?”朱莉问,“那些花儿会不会冻死!”
贝蒂奶奶又回到位子上,嘴里细嚼着一块煎的六分熟的牛肉,好像有什么肉筋塞了牙,表情痛苦的伸手去拿牙签盒子,朱莉顺手将一个小巧精致的松木盒子递到贝蒂奶奶跟前。
“不会,不会有事,”贝蒂奶奶剃着牙,看起来舒畅了许多,“朱莉真是个好孩子。”
朱莉喝完杯子里剩下的红酒,脸蛋儿红扑扑的盯着晃荡的烛火,蜡烛已经燃去了一半儿,烛芯很高。她又想起了那只眼睛大的出奇的狗,但不知为什么,自己非但没有害怕,却大胆的伸手去摸它的鼻子。朱莉用大拇指搓了搓右手的食指,感觉那里还是黏糊糊的。
朱莉情不自禁的捂着嘴儿笑了起来。
等到餐桌上一片混乱,朱莉也吃得很饱了,她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爷爷早已经回房睡觉去了,隐约可以听见他沙哑而平缓的呼噜声——很像伦博特的呼噜,朱莉心想。
外面的雪依旧很大。贝蒂奶奶扔下一桌子的狼藉,去给朱莉收拾好了一间小卧室,要让她今晚睡在这儿。
“嗯!”朱莉兴奋地点着头。
贝蒂奶奶也回房去了,只留下朱莉一个人。她在一个个的将蜡烛吹灭,就像吹灭了一个又一个愿望和一个又一个梦。
蜡烛恰好被灭了一半儿,门外就传来诡异的噪声,像是爪子在挠木板。一开始,朱莉还以为是老鼠,不过随后,她就听见了一声低沉的狗叫。
朱莉认得这声音,心想:一定是大眼睛狗。
朱莉连忙去把门打开,果然看见那只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大眼睛狗。外面是漫天的雪,融进浓的化不开的暗夜里。它一定是冻坏了。朱莉让大眼睛狗进屋里来,可它站在门口,狂吠不止,那叫声像是来自未来,来自某个幽深的秘密,在广阔的黑夜和烛火里飘荡。
这时候,朱莉脖颈上的项链越发的显现出它的微光,一闪一闪,好像在和那只大眼睛狗一样,告诉着什么。朱莉紧紧攥着项链,艰难的咬着小嘴唇,她脑海里回荡着奶奶的一句话:一直向前走,不要回头。
大眼睛狗俯下身,默默看着流泪的朱莉。
4
一个小女孩趴在一只大狗的背上,小小的身子埋进它长长的深棕色毛发里,在黑暗的暴风雪中一直走,大眼睛狗是一条雪里的行舟,不会回头。
孤儿院门口,朱莉蜷缩着身子挤在一旁的墙角里,现在已经是很深的夜晚,下着大雪。今晚是平安夜,也是朱莉的生日。朱莉早些时候去了霍曼斯教堂公墓,探望了里奥爸爸,但回来的有些晚了,孤儿院有规定,凌晨十二点前一定要关门的。
朱莉勉强睡了会儿,单薄的衣装上堆了几层雪,在梦里,朱莉见到了里奥爸爸还有和蔼的贝蒂夫妇。
这时,孤儿院的大门打开了,达芙阿姨看见了蜷缩的朱莉,她将朱莉小心的抱在怀里,握着她冰凉的小手。
柔缓的圣歌从教堂里传出,穿过了雪和黑夜,伴着人们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