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似化不开的墨,集训部队刚刚安营扎寨,主帅帐中便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大战——副将林书颂与参军元晓声嘶力竭的口水战。
“大哥,这元晓不过一介纨绔子弟,混迹于营中岂不是丢了我常胜军的脸!”林书颂争执不过,索性望向上首的路修远。
“遛鸟斗虫兽,青楼夜不归!林副将的名声比元晓更响亮三分。”元小令高高仰起头,秀气的侧脸在灯光下更显倔强,他说她是纨绔子弟,简直一派胡言。
“你!”林书颂的脸霎时间红似晚霞,紧握的拳头咯吱作响。
元小令瞟了他一眼,还不忘冷哼一声,以示不屑。她这便不明白了,林书颂到底为何处处与她作对、日日给她难堪,难不成是受了哥哥林书落的教唆。
一时间两人相持不下,气氛尴尬。
路修远并不说话,浓而笔直的眉毛微微上挑,一双朗目转而望向站在远处的白参军。白参军双手抱胸,本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见路修远如此神色,薄唇不禁上扬,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林书颂与元小令同时开口。
“二位与其在这里争吵,不如出去一较高下。”白参军笑容似水。
孙岚那上翘的小胡子微微抖动,他斜睨着眼睛瞅了沈英,露出个诡异的笑容。鼻孔朝天的沈英亦与孙岚对望一眼,微微点头。任谁都看得出来平北将军望向白参军那眼神,分明是请他来劝和的,这白参军倒好,反而给添了一把柴火,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白。”路修远终于开口,语气中是淡淡的责备。
白参军一袭黑衣,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粉面郎君,他有些好笑地打量着面红耳赤的元小令,却对路修远道:“将军,离此地二十里处有一伙盗匪,打家劫舍神出鬼没,官军多次围捕,数月来一无所获。既然林副将与元参军互不服气,不如让他们一较高下,看谁能破了这伙盗匪。”
“正合我意!”元小令挺起胸膛,当下对着路修远就是一拜,“属下领命。”
“哼,怕你是孙子!”林书颂白玉般的面容升腾起一丝喜悦,心想元晓这个断袖小白脸,也不打听打听林家的来头。他林书颂是翎羽郎的后人,将门虎子!
路修远望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朗声道:“也罢,今日本就是来此处集训。林书颂,元小令听令。”
“属下在!”
“给你二人精锐各五百,限期五日,率先俘获匪首者为胜。”路修远墨眸一转,又道:“胜者留在营中,随军北上抗敌,败者逐出军中,永不叙用。”
逐出军中,永不叙用!元小令用力咬住下唇,目光幽幽地望向上首之人,他灰袍古朴,年轻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这失败的条件,便是要将她逐出军营,他不过是要赶她走。想到此处,元小令心中五味陈杂,却昂起头望向路修远,高声道:“我不会输。”
“不知深浅。”林书颂斜眼瞧着元小令,但见她涨红了一张脸,一动不动地望着路修远,一双杏核似的眼睛水波盈盈,他差一点就以为她要落泪。
美男计?林书颂眉头一皱,心想这个元晓果然无耻。
夜里元小令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索性起身点灯,将荼罗山的地图铺平了,细细观摩。
“元晓,你扰到本参军睡觉了。”慵懒的声音响起,一个身影缓缓移至元小令身前,挡住了灯光。
元小令抬头,却见白参军衣带松散,敞开的胸口露出一大片洁净的肌肤,再看他长发未束,洋洋洒洒垂在肩头,明月一般宁静的容貌就这样呈现在她面前。白参军见她目瞪口呆的模样,索性俯身靠近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案上的舆图,发出心跳一样的砰砰声。
元小令被他吓得向后缩了缩身子,面上飞起两朵红云,“你、你做什么?”
“这么晚了还不睡,就是为了这些小事。”白参军唇角含笑,“你看此处林深树茂,人烟罕至,是不是最适合藏人?”
元小令顺着他的指尖望去,那是一只白且修长的手指,竟像宫中的白玉簪一般好看,难怪人人称他白参军。他手指所触是一个墨点,元小令歪着脑袋疑惑道:“此处?”却忽而豁然开朗,笑道:“我明白啦,谢谢小白!”
白参军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那么,可以就寝了么?”
“嗯。”元晓努力的点点头,一双眼睛亮似明星,哪里还有半点睡意。才躺在榻上就不停地翻来覆去,脑中思绪万千。
“忘了告诉你。”白参军似是梦中呓语一般。
元小令忙竖起耳朵,只听他说,“匪首好色至极。”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林子里,圆眼小兵打了清水进账,却听得咣当一声,水盆落地。清水汩汩流动,四散奔逃。
“元、元参军。”圆眼小兵的眼睛比平时瞪得更圆些。
“还愣着做什么,看看本参军穿着衣服可还得体。”元晓笑眯眯望着他。
“得、得、得体。”圆眼小兵低着头,却不时悄悄抬头望着眼前之人。好端端一个男人,怎么穿着大红的衣裙。虽说这位元爷男生女相,可那击鞠大赛上也曾伟岸卓绝,今日怎么突然扮成女子了,还是个花里胡哨的女子。
元小令亦眯着眼看他,今日不在军中,圆眼小兵脱了平日里的厚重铠甲,如此一看,倒像是京中氏族的清秀的书童。
“你叫什么名字?”元小令眸中笑容肆虐,像是打着什么歪主意。眼前的圆眼小兵不过十六七岁光景,倒是生得细致。
“属下徐让。”徐让被她的笑容刺得睁不开眼,又不甘心地低下了头。
“徐——小让”元小令喃喃道:“今日我要你与我潜入匪窝,你怕不怕?”
徐让猛然抬头,乌黑溜圆的眼睛望向元小令,“元爷,此行太过凶险!”原来她竟是为了与林副将那场比赛才如此打扮。
“你怕了?”元小令细细打量着徐让,年轻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清泠似水,那镇定的神情分明没有半点害怕。
“参军有令,属下定当竭尽所能,赴汤蹈火。”
午后的日头灼热如烈火,林书颂即使是隐藏在树丛中也觉得汗水直流。想到今日一早便在此处潜伏,却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不禁一阵泄气。虽说这伙盗匪神出鬼没,可不至于隐匿至此。正当此时,忽听一人道:“将军您看!”
林书颂从碧绿的枝桠中望去,却见一男一女正向此处走来,像是一对年轻夫妇。转念又想怎会有年轻夫妇来到这般鸟不拉屎的地方,此事太过蹊跷,不禁双目微动,看得更仔细了,细看之下,惊得一身冷汗。那男子秀眉明目,可不就是白参军手下的小卒,那女子清丽可人,却与元晓有九分相像。
林书颂被这一发现惊得目瞪口呆,吩咐左右道:“跟上他们。”
二人远去不久,林书颂左思右想,忽然拍了一把大腿,狠狠道:“好个元晓!”大哥的命令是俘获匪首者为胜,于是元晓那厮便扮作女人,欲擒贼先擒王,亏他还在此处埋伏,想要将那伙盗匪一网打尽。他若躲在此处不出,岂不是被元晓夺了头功!
林书颂踱步良久,忽听探子来报,那一男一女在前方二里处被几个贼人掠了去。林书颂冷笑一声,“跟着那些贼人。”
将军帐中,路修远正与白参军对弈。本是晴好的天气,怎奈白参军忽然觉得浑身一冷,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喃喃道:“是谁在骂我?”
数里之外的匪窝里,元小令无奈地看着徐让被几个贼匪五花大绑抬了出去。为首的那人笑得古怪,“这女子卖到青楼,好歹也有百八十两银子,至于这个小白脸,若是献给老大,岂不是一桩美事!”众人闻言一阵哄笑,更有人伸手便在徐让白净的脸上捏了一把。
元小令看到徐让羞愤欲死的眼神,怒道:“小白你个混蛋,你竟不告诉我这匪首好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