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只道最近建熙城里不太平,每每出城都要遭遇重重关卡和盘问,就连贴身的小衣也要被官兵逐个翻检搜索,一时人心惶惶。今日城里更是贴出了斩首要犯的画像,画上的少年眉清目秀,却作恶多端,连日来在太守府杀人放火,被长史大人所擒,三日后问斩。
元小令隐约知道自己被当做“纵火”要犯缉拿归案,心知裘云商不过是拿她为诱饵,引月重影露面而已。可若是月重影不来,裘云商还不是拿她这位相府千金无可奈何,这便是亘古不变的拼爹之理。
想到此处,元小令高枕无忧,每日饭来张口,吃饱便睡,倒是长了二两白肉。时至第三日,天朗气清,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太守府戒备森严,众士卒不休不眠,像是静待守株待兔之人,可从早到晚,直至子夜,太守府却连一只苍蝇都没飞进来。
“已过了三日,倒是如何是好。”裘云商负手踱步,面色焦黄,“再过两日,诸位公子便要齐聚建熙城!”
狄国宜安公主甄选驸马的名帖广传五湖四海,不仅是仓平的几位贵公子,就连东陵将军都要来到建熙城。
潘倩笑盈盈道:“元小姐当日行刺过东陵王,若是我们将她的消息放出去,东陵人岂会善罢甘休?”
“那又如何?”裘云商反问。
“若元小姐在建熙城遇难,月重影难逃其咎,他又怎会置元小姐的安危于不顾?”潘倩巧笑嫣然。
“而今我对叔父叔母已犯下无法挽回之错,又怎能再陷元小姐于危难?”裘云商并不赞成这阴狠的法子。
“难道夫君就不想将月重影置于死地,教他不得翻身?”潘倩不解道。
“我已大权在握,此时不过是要得知夫人的下落,何须如此歹毒?”
听到“夫人”二字,潘倩面色乍变,“月重影与小姐余情未了,你何能安宁?”
“一个是我的手足,一个是我的夫人,岂容你置喙!”裘云商分明是笑着的,可那语气冰冷如三九冰雪,“一直以来,你便是存了这样歹毒的心思?就连岳父大人也在你的算计中!”
潘倩的小脸霎时没了颜色,“夫君……我也没有料到老爷会……”当日建熙城里出了奸细,所有矛头都指向了潘玉棠,教裘云商心烦难耐,潘倩这才想出个法子,在沿河对岸的宇内城散布消息,谎称潘岳与东陵人有私。潘岳一生为官清廉,哪里受得了百姓这样的猜疑和指点,居然自尽了。
潘玉棠聪慧多智,久而久之便琢磨透了其中缘由,若不是裘云商与东陵人有私,又怎会为求自保将陷爹爹于万劫不复的深渊。潘玉棠彻底对他失望,心如死灰,三天两头闹着要和离。
裘云商摆摆手,不耐烦道:“罢了,若不是你,玉棠又怎会恨我入骨!”
潘玉棠,又是潘玉棠,他就那样爱她!潘倩怒从心生,却仍然娇滴滴道:“是我不好,我原以为如此,小姐再无去处,便会留在夫君身边。”潘倩的小手轻轻揽住裘云商的腰身,“不论何时,我都会陪着夫君。”
裘云商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时候不早了,你歇息吧。”
“我……还未侍奉夫君休息。”潘倩羞答答的低下头,却不时偷偷抬眼看他。
裘云商轻笑一声,一把揽过潘倩的纤腰,将她带入内室,将怀里的女子扒了个白白净净。身下的人儿喘息着红了脸,情到浓时,夫君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裘云商看着她的眉眼,脑海中却是另外一个女子的模样,她娇嗔,她疑惑,她梨花带泪,以及她咬牙切齿地对他说:“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恨不得将你阉了喂狗!”
玉棠!他在心中默念一声,终是无可奈何地翻身下床,披衣离去。自从他们的孩子没了,纵使意乱情迷,他总会想起她愤恨的模样,身下的小兄弟每每如死尸般,再也站不起来。
名义上,潘倩是裘云商的妾氏,可又有谁知道,这大半年来,她却仍是个姑娘。还有什么比这更加难以启齿,更加羞愤欲死的。潘倩将自己裹进锦被中,她有多么喜欢他,他从来都不知道,他的眼里只有潘玉棠一人。
她曾经天真的想,若是小姐嫁给了长史大人,自己便也可以陪嫁过来。于是她偷换了月公子给小姐的信,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误会,耗尽所有缘分。她曾趁着小姐生病,神志不清之际,将裘云商引入小姐的闺房,促使二人连理。那夜他们在房中温存,她在门外哭了一夜。
渐渐的,她不能满足只做他身边的小丫鬟,她日日跟着他看着他,渐渐便知晓他竟与东陵人有私。她甘愿做他手里的一只风筝,顺着他希望的方向飞翔。建熙受难之际,她替他给东陵人传信,替他在宇内城造谣,替他逼迫小姐走投无路,为的只是他能多看她一眼。然而时至今日,纵是潘玉棠下落不明,他仍然对她无半分心思!
潘倩委屈至极,将脸埋在枕中放声大哭。
仓平国建熙城与狄国宇内城紧一桥之隔,此去狄国必经建熙,因而诸位受到宜安公主邀请的公子便陆续聚集到了建熙城。
元小令这一病就是四五日,起初是感染了风寒,高烧不退,之后便是无病呻吟,卧床不起。裘云商瞧着这位元小姐病得厉害,接连请了几个大夫,却仍然不见她好转。
这一日,大夫在帘帐外,轻咳道:“请小姐伸出手臂。”
元小令早在被子里裹出了一身的汗,绞扭着身子,声音嘶哑道:“大夫,我肚子痛?”
“肚子痛,是身怀六甲么?”大夫的声音十分奇怪,像是捏着嗓子的公公。
“我还未嫁人!”什么狗屁大夫,元小令在心中暗骂。
“哦?那是葵水已至么?”大夫又问。
这个大夫怎的这般不知羞耻,元小令闷闷道:“不是!”
“恐怕是日夜思念你那小情郎,相思成疾。”大夫故作高深。
“胡说!”元小令索性从榻上跳起,掀了帘子,准备给那狗屁大夫一拳。粉拳软绵绵地挥出,却在他面前停下。大夫笑眯眯的握住她的拳头,顺势一带,便将她按倒在榻上。
元小令又惊又喜,咕哝道:“重影。”
“嗯?”他细细摩挲着她的侧脸。
“你怎么才来?”元小令抱怨着。
月重影的额头轻轻抵着她,“对不起,我来晚了。”
当日他快马加鞭赶回建熙城,先是送父母去了东海。而后又将潘玉棠送去狄国,最后还在狄国安宁城游说了几日,这一个月真可谓东奔西跑,疲惫不堪。
刚刚沿着水路回城,便看到大街小巷贴满了自家夫人女扮男装的画像,暗叫糟糕。这丫头肯定没有听自己的话,乖乖在荣安城等着她回去。
“裘云商四处找你,你回来做什么?”元小令急切的推开他。
月重影却依旧笑眯眯地瞧着她,“等他们都走了,我好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