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烈烈,将宫中的锦旗吹得呼啦作响。夜风中的宫宇愈显得清冷,东陵壑将身子缓缓泡在浴桶之中,感受着水温带来的暖意。图燕的小手轻轻地拂过他健硕的后背,令他顿觉舒爽柔软。
“尹姐姐在殿中等着大王呢。”图燕娇滴滴道。
东陵壑闻言,猛地捉住图燕的小手,脸上的伤疤抖了几抖,“美人儿真的不吃醋?”
图燕美眸一黯淡,“既然大王喜欢,我便欢喜。”
想到图燕为了自己弃族人杀兄长,饶是东陵壑也不由心中一动。对着图燕的手臂便亲吻起来,“我不杀尹氏,实在是因为她在宫中数年,所知甚多。待我平定宇内,东陵王后的位子必然是美人儿的。”
图燕娇笑道:“大王待我真好。”
东陵壑沐浴更衣,迫不及待地往寝殿而去。众人皆知新王要临幸先王的宠姬尹氏,侍奉先王的宫人,也隐约知道先王未驾崩之时,狼王便与尹夫人有染。先王驾崩数日,狼王依然秘不发丧,直至前几日才对外宣布王上驾崩,然而王子、公主皆不在宫中,无人主事,听说反对狼王的老臣皆被诛杀,宫人亦是无可奈何。
图燕伺候他入了寝宫,缓缓退出宫门,继而从怀中取出一把钢锁,将宫门牢牢锁了。她抬头望向天空,虽是严寒秋日,但月明如许,竟将一地落叶惊得霎白。图燕双手合十,抱在胸前,朱唇微启,吐出两个字来,“阿佑。”
东陵壑夜夜与尹氏缠绵,却仍像是饿狼扑食一般,对着尹氏婀娜的背影便冲了上去,狂喜道:“美人,想死我了。”一双手不由在尹氏身上游走,摸到胸口,忽然觉得有些奇怪,昔日温暖柔软的两只白面馒头,怎的变成了一马平川?东陵壑打了个酒嗝,“美人儿?”
暧昧的烛光之中,美人翻身坐起,一记绣拳砸在东陵壑脸上。他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顿觉眼鼻木然,有什么东西缓缓流入口里,东陵壑啐了一口,竟是一团血水!
“糟糕!”东陵壑这才看清眼前之人,不是旁人,却是已经“死去”黎翰。
黎翰眼神冰冷,一语不发,自枕下摸出短刀直取东陵壑。饶是东陵壑醉得不省人事,生死关头却是拼尽全力,以肉臂阻挡黎翰的攻击。“噗嗤”一声,匕首入肉,血水四溅,喷了黎翰一脸。东陵壑的另一只手却猛地擒住黎翰的手臂,用尽浑身力气。只听“嘎吱”声自黎翰肩臂传来,匕首落地,他的脸痛苦地扭成一团。
若说功夫狠辣,整个东陵国也无人能及狼王。
“来人呐!”东陵壑抱着受伤的右臂,一脚踹向寝宫的大门。大门却像是落了锁一般,纹丝未动。
“噗”地一声,东陵壑后腰一凉,猛然回头,却发现身后是一个红发的少年。少年唇噙笑,“狼王殿下,别来无恙!”
“阿佑?”东陵壑后肘猛击,“砰”地砸在东陵佑的胸口,将他击出数步远。东陵佑迅速从地上弹起,快步上前,飞身踢脚,直奔东陵壑的面门。他这一脚带着无边的愤怒,势如破竹一般,重重击向东陵壑的鼻梁。
“啪”地一声,东陵壑皮开肉绽,分不清哪里是旧疤,哪里是新伤。他被东陵佑的重击踢倒在地,正欲起身,便见数十名将士冲杀出来,各个长枪在手。
即便是元小令躲在暗处,也听到了一声声长枪刺入的声音,她别过脸不敢再看。身旁被五花大绑的尹夫人,早已是满脸泪水,瑟瑟发抖,身如筛糠。
新王东陵壑欲纳尹夫人为妾,尹夫人不肯,刺杀新王于寝殿。大鼎城子民口口相传的,便是新王登基当夜发生的宫变。听说尹夫人大叫着,“王子尚在人世,岂容尔等叛逆为王!”
烈日当空,将昨晚的萧杀之气掩盖得无隐无踪。东陵佑对着列祖列宗的排位磕了三个头,问道:“尹氏现在何处?”
黎翰的右臂缠着层层纱布,有些艰难地张嘴:“疯了,进了天牢”。言毕,叹了一口气道:“图燕也已关入天牢。”
“放她出来。”东陵佑的声音清冷。
“朝三暮四的女人,何必留她。”黎翰咬牙切齿,她虽是他的妹妹,却也险些教他命丧黄泉。
“燕夫人是狼王生前最爱的女人,愿意伴随王上左右,一生做王上的守陵人。”东陵佑抬起头,长风拂过他赤色的发,像是干涸的血迹。
他还欲说些什么,左右禀报:“宫宴已经备好,鹰王殿下已到,请王上动身。”
狼王东陵壑本欲软禁鹰王,待登基后将他铲除。哪只鹰王早就金蝉脱壳,翱翔九天之外。此次东陵壑前来都城,只带走了随行的亲卫,众部仍在千里之外的漭水岸边,王子的牙帐之外。仅仅是这几天,王子的牙帐再次易主,而狼王东陵壑的旧部,却遭到了仓平国平北将军的突袭,近乎全军覆灭。
狼王旧部已经平定,却是被敌国平北将军占了先,不知是喜是忧。有老臣担心鹰王重复狼王夺位之举,亦被东陵佑当做耳旁风。觥筹交错,东陵佑有些醉意,拉着东陵陌的手道:“叔父,这些日子,多谢你帮我照顾澜华。”
东陵陌的眼角的淡纹逐渐加深,笑道:“被当日漭水之上的爆炸惊吓,如今已经好了许多。”
“寻个好日子,我去将她接回宫里。”东陵佑微微叹气。
“如今大势已定,王上也该考虑成家。”东陵陌附在他耳边道。
成家立业?东陵佑自嘲般地笑了笑,“图燕与我亲梅竹马,我对她虽没有几分情谊,却也愿给她个名分。可大难当前,我生死不明之际,她仍是弃我而去。叔父你说,我要女人做什么?”他一笑,赤色的发便随着他的动作颤抖起来,“莫非叔父……还念着那个女人?”
东陵陌呷了一口酒,“不错。”
“她果真没死?”东陵佑忽然好奇起来。
东陵陌看着他的眸子,点了点头。
忽然想起了什么,东陵佑拂袖起身,匆匆离开大殿。今日他一直觉得忘了什么,直至此时,脑中之事才愈发清晰。
黎翰慌忙跟上,“王上,你要去哪里?”
“他去哪里了?”东陵佑几乎是连吼带喊。
他?黎翰忽然止步,垂首道:“王上请听属下一言,林书颂是仓平人,万万不能留。”
“混账!”东陵佑一巴掌招呼上来,将黎翰打地站立不稳。
“在天牢。”黎翰不情愿道。
天牢,哪里是人呆的地方!东陵佑晃晃悠悠,向着天牢而去。黎翰面上虽然不悦,却也不能违背王上的命令。
天牢之内,除了狼王旧部,就是发了疯的尹夫人。只听她鬼魅一般地哀嚎,整个人牢牢贴在牢门之上。如今的尹夫人,哪里是哪个意气风发的先王宠姬,她衣不蔽体,这两日吃喝拉撒尽在一处,身上、脸上,皆是不明所以的污秽之物。东陵佑只瞧了一眼,便忍不住干呕起来。
“将他放出来。”东陵佑吼道。狱卒吓得将钥匙落在地上,正准备慌慌张张地低头捡起,却被王上夺了去。东陵佑开了锁,进了房中,却见空无一人,料想他在床上睡觉。掀开破旧发霉的被褥,却只有枯草,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