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赶紧滚!”虬须军士冲到队伍前大吼一声,桃核一样的眼睛瞪得溜圆,“立马给元爷让道!”
军士们见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悄悄跟在元小令身后。虽有人愤愤不平,但看见虬须军士似乎要和人拼命,也自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离他远远的。
元小令与白参军相对而坐,两人占了一张四人大桌,像极了宫里头贵人用膳的排场。
“元爷慢用!”虬须军士脸上的横肉笑成了一坨,“小的先行告退。”
白参军笑眯眯地望着元小令,“看不出来,你还真有两下子!”
元小令面色忧郁。“你讽刺我?”
言谈间恰好看到圆眼小兵向这边来,她连忙冲他招了招手。
“元参军。”圆眼小兵今日也恭敬得很。
“他是怎么回事?”元小令指着一瘸一拐而去的虬须军士。
“你说胡子呀!”圆眼小兵那一本正经的脸竟然浮起笑意,“听说胡子昨夜迷迷糊糊地上茅房,被人从身后用衣裳捂了脑袋一顿揍,临了还一脚踹进了粪坑!”
圆眼小兵说得口沫横飞、神采飞扬,看她的眼神不似前几日那般鄙夷,竟然多了几分……敬仰,“小的有眼不识金镶玉,多有怠慢,请元爷海涵。!”
元小令懵了,“你可以作证,真不是我做的。”
白参军吃得正香,点点头,“先吃饭。”
在胡子的威胁下,厨子将最好的菜都给元小令端了来,可是这一顿,她吃的索然无味。
午后,白参军懒洋洋地躺在马场的草垛子上晒太阳,听到一人自言自语。
“小胭脂,我没有害人,他们为什么不相信我?”胭脂马像是听懂了主人的心事,歪着脑袋蹭了蹭主人,发出“嘶嘶”的声音。
“你相信我,是不是?”胭脂马扬了一蹄子灰尘,又“嘶”了一声。
“你懂兽语?”白参军绕到草垛子后面,见元小令正搂着一匹马互诉衷肠。胭脂马看到白参军,拧着身子来回踱步,鼻息沉重,正欲嘶鸣。
白参军脸上一白,后退数步,“你的马同你一样不友好。”
“我很不友好么?”元小令与白参军一起躺在草垛子上懒洋洋地晒太阳。
“哪个将军不是战功赫赫,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你这从天而降的参军何德何能,怎就凭空高人一等?”白参军闭着眼,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正迎着太阳摇头晃脑。
“你的意思是说,我该从士兵做起?”元小令急切道。
“你这半吊子还不得在战场上就地掩埋?”白参军嗤笑。
“那要如何?”元小令问,却见白参军的睫毛在春风中微微颤动,薄唇勾起淡淡的笑容,却不答话。
“喂!”元小令抢了他的狗尾草扔到一旁,“你说我该怎么办?”
白参军睁开眼,望着她因迷茫而睁大的眼睛,“机会来了。”
不远处,二十余骑浩浩荡荡向马场进发,除了为首那人,皆是窄袖束腰,足踩黑靴,以假面遮脸,手持球仗,策马奔驰。
“那是副将沈英的击鞠队。”白参军墨袍一甩,手指前方,“沈英每与孙岚击鞠,岚必败。”
马场上,孙岚胯下的黄鬃马踯躅不前,“沈副将,我军中有人受伤,今日一战,就免了罢。”
沈英鼻孔朝天哼了一声,“孙副将怕了?”
孙岚倔强的小胡子随风摆动,“怕个屁!”
沈英向孙岚身后瞧去,只见一人面色乌青,满身伤痕,不觉大笑,“孙副将军中没人了么,老弱病残也能上阵?”
众人皆望向虬须军士,却听场内一人声音清朗,“我来替他!”
寻声望去,见一员小将端坐马上,红袍飞扬,眉梢微动,护甲对他来说似乎有些大,却也不影响其飒爽英姿,坐下汗血宝马双目大若铜铃,卯足了精神向前飞奔。
当朝皇帝南荣靖最擅击鞠,元小令在宫中伴读数年,常伴他左右出入球场。安帝在时,元小令任击鞠女队队长,曾与东陵女使一决高下,大胜而回,
白参军、孙岚、沈英站在观礼台上,但见红、黑两队漂漂亮亮地亮了相,紧接着号声响起,一片飞沙走石。
假面黑骑为沈英麾下斥候营,身手敏捷实力不凡,红袍者为孙岚手下,多为平北将军亲卫,出手狠绝无人可挡。一时间红黑交错,两队纵横相持,喊杀声叫好声交融一片。
隔壁箭场的军士休息之余也来看热闹,但见四十骑奔驰于场上,球杆七上八下,迎空飞扬。元小令本就是此中能手,加之身形瘦小机动灵活,一个俯冲奔向彩毬,右臂奋力一挥,彩毬借着球杆之力一个挺身回旋,夺得头筹。
欢呼声此起彼伏,两队稍作歇息。孙岚得意地看了沈英一眼,只见他那张国字脸乌黑一片。白参军叼了一根狗尾草,表情淡漠。元小令被红衣骑围在中间,神色欢愉。
假面黑骑虽掩了面容,却难掩失落之意,当中为首之人轻挥手臂,黑骑立马聚拢过去。
下半场开始,红骑昂首向前,率先步入。军号一响,两队奋力争抢场中彩毬,胭脂马乃是汗血良驹,全不将众马放在眼里,一阵疾驰便奔至场中。
元小令正待击球,忽见对面一人,身形健美匀称,直向她冲来。元小令大惊,就要挥杆抢球,那人却手指轻扬,与她擦肩而过,她怒目望去,见那人修长的两指间有薄薄的茧。那人手指一点,她右臂忽然一麻,再无力争抢,身子一斜就要坠马。
那黑骑忽又折回,伸手扯住她的衣襟,将她带回马上。元小令心中奇怪,却因手臂无力挥动球杆,越发不甘。
第二场结束,沈英的鼻孔又朝着天空扬了扬,孙岚唇须微动,望向白参军。白参军坐在一旁,饮茶不语。
“卑鄙!竟然封我穴道。”元小令恶狠狠地望了那假面人一眼,他也正望着她,眼眸如水,满是笑意。
元小令咒骂了两句,转而对一旁的虬须军士笑了笑,“胡子,过来。”
胡子哪里见过这般俊朗的后生,那眉眼纤纤唇红齿白的样子,真令这群大老爷们想入非非。胡子愣了愣,得令而去,过了一会又折回马场,将一物交至元小令手中。
第三场比赛开始时已是烈日当空,元小令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抡起球杆向前冲去,身后的红骑像是一片赤霞,绚烂浓烈。对面的黑骑亦不服输,如同潮水般涌来。
为首那人露出一双明亮如水的眸子,元小令见了他也不躲避,就这么直挺挺冲了上去,及至两马相近,她笑道:“林书落,休要坏我好事!”
那人身子一震,便见元小令袖中滑出一物。此刻两人挨得极近,他看到那是一只灰溜溜的老鼠,霎时间向他身后逃窜而去。
元小令面上一喜,便见对方阵型大乱,战马嘶鸣声不绝于耳。更有甚者坐骑突然发狂,身子一抖便将假面人甩到地下。
“儿郎们,跟我踏平这草场!”元小令一声高呼,身后红骑一拥而上,夺了彩毬便向对方阵营而去……
“黑骑一筹,红骑二筹,红骑胜出。”白参军清朗的声音自观礼台上传来。
当日路修远回营后,终于正式召见了参军元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