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芷走了许久,原来觉得这林子里倒也是新鲜好看,不过这时候有事在身便也无心欣赏沿路风景。刚从白府出来时,天才刚刚擦亮,如今已经日上三竿,聆芷有些走不动,她原是分不清楚方向的,这时候也开始忘了自己是从哪条路走来,身上乏的厉害,便就近在一棵树边寻了一个不错的地方坐下,心里还是犯着嘀咕,白府的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白家哥哥原本病的那样重,到底是怎么自己一个人出去又回来的?还有那沧海,到底是北域圣主,到底是被什么事情缠上了,才不得脱身呢?
聆芷歇了一小会儿,便觉得又饿又渴起来,伸手摸摸自己干瘪回去了的肚子,自言自语道:“唉,这几日被困在那家伙房里,一点儿东西都没吃上。这么下去,可要饿死我了。”聆芷颇宿命似的摇了摇头,如果当日从北域出来遇上他,不求着他来帮自己,那如今是不是就好了?唉,只怕以自己的能力,还没到洁净之海便已经完蛋了。
正如是想着,背靠着的大树上毫无预兆的直直掉下几个红彤彤圆溜溜的果子,刚好那么巧的砸在慨叹自己命运的女鲛头上,只是倒也砸的不痛。聆芷先是揉了揉头,又狐疑的捡起几个自己没见过的果子,凑到鼻子前,闻着味道倒是出奇的香甜,便也不再多想,张嘴就吃。待几个果子吃完,整个人又仿佛活了过来,于是起身拍了拍屁股,继续沿着山路搜寻起来。说来也是奇怪,那位上神送的衣服倒怪,本来干干净净的颜色是最容易脏的,这件衣服倒是不沾灰尘,不管自己坐在哪里都是出奇的干净。聆芷想到这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怪不得,总看见白府的丫鬟洗衣,却从不见那位上神大人洗衣。
山林掩映着日光,走起来倒也不如何吃力。聆芷虽不记得自己如何才能回去,不过也没有担心,自己一路走来也并未见什么对自己有威胁的飞禽走兽,倒是时不时便能捡到树上掉下来的果子充饥,眼瞧着落日余晖,聆芷又大声喊了起来:“沧海啊!白家的姑爷!你在哪呢?张伯啊!你们在一起吗?”
林子里面倒是没有回声,她的声音只越传越远,到了某处便也被那位躲在粗壮大树树洞里的虚弱之人听见,只是他如今的状况,发出的声音怕是大不起来。
白府后院,白柔一直睡睡醒醒、醒醒睡睡,缠绵病榻不见好转。这下又醒了过来,声音虚弱:“红濯……倒些水来……”
然而并没有人应答,白柔急了,使了好大的劲儿,睁开眼睛却不见那红衣的小女子。便也不再叫了,瞧了瞧头上有些显现出血色的挂饰,而后轻轻闭了眼……
聆芷边走边叫,没走多远便也听见了熟悉的虚弱之声。循着声音找过去,终于在位置隐秘的树洞前发现了青色的衣角,于是快步走起来,将那位不知在树洞里躺了多久的年轻人抱了出来。
“怎么回事?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聆芷力气大,这时候抱着个个子比自己高出不少的男子倒也不碍事似的大声问道。
“……”沧海如今以一种自己全然不想看到的姿态摊在聆芷怀中,强自用了力气,却也说不出话。原来那日,他本来便不是同白府的其他人一起出来的,谁知林子里起了大雾,后来就发现了张伯一干人的尸体,他急着去看,却不想张伯的尸体已经被妖物施了术法,他一个失神着了道,被张伯咬了手腕中了毒。本来因为自己在白府那么些日子从未泡过海水,已经有些虚弱,这次碰的这毒倒也厉害,像是专为鲛人而制,并不是自己如今的法术能够去除,于是只能找个隐蔽的地方再想办法。
“你怎么不说话?你不能死啊!小柔还等你回去呢!”聆芷瞧他闭了眼睛,急的大吼起来。如果自己不偷跑出来,出门时求了大靠山一起,这时候定是有用的,怪只怪自己性子太急。
“死不了……”沧海觉得自己快被这位力气很大脑子却不如何好使的女子蠢哭了,本来自己虚弱想歇歇罢了,这都会被误会。他到底是个四海八荒鲛鲛景仰的唯一一尾鲛仙哪。
“啊?”聆芷听着这人的话,又惊喜又高兴,于是又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水……”沧海艰难开口。
聆芷这时候倒有些生气了,“你这人怎么这样,现在有更急的事情要做。你却想着喝水,少喝那一口水又不会死。左右你也忍了许久,口渴也不急在这一时啊。”
沧海这时候真是欲哭无泪,无奈的挣扎着道:“泡……”
“泡?什么泡?你……你你……你……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喝茶?这荒郊野外的我上哪去给你弄茶叶去?”聆芷真是要急死,自己原本心里对沧海的形象实在是误解太深,什么法力高强?现在还不是在自己怀里让自己抱着?什么守护一方?自己新婚妻子等着他回去,他竟然在这里慢悠悠的要茶水喝?不过说起喝茶,那位玉屠上神……聆芷一惊,旋即也不顾还虚弱着的沧海,大步大步的跨起来,这时候争分多秒,若是沧海死了,别说白府的问题解不了,就连北域也是要玩儿完了的。
沧海被颠的身子一抖一抖,原本就说话费力,现下这般折腾着,更是说不上话了。
离着飞奔的二人不远处,隐了身形默默跟着的玉屠上神快要被这二人的戏弄得笑出声来,不过笑归笑,这种时候还是该伸出援手才对。于是默默掐诀,只见密林里奔跑的白衣女子不远的前面突然凭空出现了一汪深水,那厢准备完毕,这边又轻轻挥手,只见那刚刚还奔的稳稳地女鲛小腿猛然受一重击,重重的向前倒去,手上抱着的人也是不偏不倚的直接扔到水中。
眼见两人都送到了该送的地方,白衣的上神嘴角噙了一抹笑意,轻轻道:“这水从北域远远调来,你且好好泡着罢。”说完悠然转身,往白府那里飞去了。
沧海对这事了然,坦然的褪了衣衫,在来之不易的海水之中现了自己本来面目。金发金尾无需光照已经顾自熠熠生辉,一双碧眼像是噙了一汪清水,在长长的美睫下静谧的望着前方。狭长的右眼眼尾处,那一个魅惑的泪痣兀自的昭示着他还是刚刚那人的事实。有了海水,他自然有了力气去毒,原也是自己逞强,若是在白府的日子能找个地方好好用海水泡一泡便也不会像如今这般了。
刚刚的一切发生的太快,聆芷整张脸像是个飞盘一般,一整个实打实的拍在地上,缓缓爬起身,才看到那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大坑,聆芷疼的直咬牙。再抬头看前方时,眼前却是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陌生男子,哦,应该说是男鲛才对。
“你……你……”聆芷惊得说不明白话,只觉得自己的舌头不听使唤,仿佛是被谁打了个结一般。
沧海闻言轻轻转了身,轻轻弯曲身子,那金尾轻动,显得愈发华贵绚丽。瞧了干瞪眼睛的聆芷一眼道:“怎的?芷妹妹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如今见了真身竟说不出话了?”
聆芷犹如被人当头棒喝,缓缓道:“我……我……没想到……那个……你怎么这样了?可是遇上了什么坏人?”
沧海回头想了一下自己刚刚与这位交流的尴尬,只得无奈一笑道:“我中了毒,不过如今便没什么事了。”
“哦……”聆芷木讷的点点头,又道:“白府好像出了事,你快回去吧。”
“嗯。带我幻了身,便跟你一同回去。”沧海顿了顿,又似乎斟酌了半晌继续道:“你这丫头与我家小妹倒是很像,不过……这性格就……”
聆芷咧着个嘴,呆呆道:“啊?”
“没事。这天下相似之人太多,况且我家妹妹……”沧海欲言又止,像是想起些什么,便也不再说下去了,只暗暗运了气力,将身体里的余毒尽数逼出体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