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冷翠说道:
“我不愿意拔剑。”
铁头陀问道:
“为什么?是不屑于拔剑,还是另有原因?”
郑冷翠说道:
“我的剑有一个习惯,一旦出鞘,见血始归。不论如何,你从外表上来看,还是佛门弟子,让你流血横尸,有失厚道!”
铁头陀突然呵呵仰天大笑,指着郑冷翠说道:
“好狂的女人!这是洒家出道以来,所听到的最狂的话。”
郑冷翠很冷静的说道: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如果你现在撒手就走,只当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你和乔恩之间的恩怨,相信乔恩不会记在心上。当然……”
她的脸色一沉,语调加重:
“如果你不肯走,换句话说你是执迷不悟,就算你是真的受戒的佛门禅弟子,我也要为佛门除孽障了。走,或者是不走?全在于你一念之间了。”
铁头陀收住笑容,阴沉下脸,望着郑冷翠的眼睛,冷冷的说道:
“你的武功的确不错,但是,你太狂……”
郑冷翠立即接口说道:
“不是我狂,而是对你这种没有道德良知的盗匪,尤其是披着佛衣的盗匪,我绝不假以颜色。跟你这种披着羊皮的狼,我能讲礼貌、讲谦虚、讲仁义吗?”
铁头陀点点头说道:
“很好!很好!”
他连说两声“很好”,忽然落地盘坐,将放在地上的铁木鱼放在自己面前,然后他盘膝而坐,垂眉阉目,左手立掌于胸,右手拿着铁木鱼槌,缓缓举起,然后倏的落下,敲在铁木鱼之上。
这一下敲下去,“咚”的一声,那不是敲木鱼,而是平地响起了一声炸雷。
现场四周所有的人,都不自觉的震撼了一下。
铁头陀的铁木鱼,继续一下一下缓缓的敲下去,那一声一声咚、咚、咚……,仿佛是用大钉锤敲打在心上,又仿佛是用长铁钉一下一下钉进耳鼓里,让人觉得五腑六脏都在翻腾,特别是耳朵里有如江海沸腾,让人觉得天旋地转,而且要呕吐。
还没有敲到五六下,四周掌灯的人,都已经全部倒下,风灯摔得满地,引起遍地火苗。
郑冷翠也没有想到铁头陀居然将内力运用到铁木鱼上,而且内力修为是如此的深厚,连她自己也感到一阵心跳不宁。她在想:该不该拔出剑来,把铁头陀杀了。
同时她也在担心,这个时候她拔剑上前,能不能杀得了铁头陀!
正是郑冷翠内心犹豫未决的时刻,躺在地上的人一个个都已经蜷缩成一团,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再回头看时,华心今和他的家人,也都倒在地上。
郑冷翠觉得自己不能再等待了,即令是冒险,这个险也应该冒。
正当她的手搭上剑把时,突然,有一阵笛声,悠然而起,笛音非常的柔和,在一声一声的铁木鱼声中,显然特别动听。
木鱼声还在敲,但是,笛声中似乎是在配合着节奏,抑扬顿挫,快慢有致,听起来非常的祥和。
郑冷翠心头一喜,回头看时,原来是章婉若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管玉笛,正在忘情的吹着。
铁头陀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微有一声叹息,废然放下手,木鱼声停了,笛音仍然在悠然飘送。
躺在地上的人爬起来了,灭了地上的火焰,立刻已有人提着风灯赶到现场,又恢复了正常状态。
乔恩匆匆从里面跑出来,在他的后面跟着四个人,合力抬着一个黑色的鼎,约有两人多高。鼎放在门口,里面飘出阵阵轻烟,袅袅上升,顷刻之间,有一股淡淡的异香,飘散在全场。
乔恩上前说道:
“储五,你知道这鼎里烧的是什么吗?是华大国手研制的氤氲消毒散。华大国手说,任何毒气毒粉,只要遇到这氤氲消毒散,就会中和毒性。你知道这中和毒性是什么意思吗?就是化有毒为无毒,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储五,你要不要试试看?”
铁头陀默然放下铁木鱼槌,低下头不作一语。
郑冷翠说道:
“铁头陀,你认输吧!我代乔恩作主,五百两黄金既然对你是如此重要,你带走吧!不过你在临走之前,发下重誓,永远不来骚扰华庄,我们今天的事,就此结束。”
铁头陀低着头,一直默默无语,现场的气氛有一点僵,而且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情形要僵到什么时候。
章婉若突然缓缓说道:
“看来事情都是冥冥之中早有定数,这管玉笛是我离家时仅有的心爱之物,一阕‘阳春白雪’也是我唯一下过功夫的曲子,我也不知道音乐能够如此化暴戾为祥和……”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铁头陀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拾起地上的木鱼和木鱼槌,只见他大吼一声:
“你这个该死的瞎子,坏了我的大事!”
人在吼叫,右手铁木鱼脱手飞出,砸向章婉若,左手铁木鱼槌随着跃起的身形,凌空扑击,挥向章婉若。
事出突然,而且铁头陀又是在猝不防中全力施为,大家一阵惊呼,眼睁睁的看着章婉若就在这样一砸一挥之下,要变成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结果。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突然人影一闪,随着一声叱喝,一道闪光,一声金铁交鸣,又是一声惨呼,现场倒下了一个人。
距离章婉若不到一步,铁头陀倒在地上,一只左臂连同铁木鱼槌,断在当场。再看那五六十斤重的铁木鱼,斜地里飞出去三十几步远,噗嗵落在地上。
郑冷翠已经纳剑入鞘,回头对乔恩说道:
“乔大哥,他人可以不仁,我辈做人不可不义。念在你们曾经共过患难,你可以拿华大国手的金创灵药,替铁头陀包扎创口。”
她一面在说话,一面飞身上前,运脚如飞,在铁头陀的上身连踢数脚,截住血脉,暂时止住血流。
她这才从容回到章婉若身边,搂住婉若的肩,轻柔的说道:
“一切都过去了,婉若你和章伯伯到门里去,见过华大国手。”
她更不稍停,又来到铁头陀身前,但见他双目紧闭,满身血污,虽然是描金大红袈裟,也可以看到血染了一大片。
乔恩在用心的替铁头陀上药包扎。
郑冷翠沉声说道:
“铁头陀,我已经再三不愿意伤你,如今你却要伤害一位善良无辜的人,饶你不得。不过,我还是念在你是身披佛衣的人,只断你一臂以示惩罚。如果你恶性不改,只怕我能饶你,别人也不会饶你。”
乔恩非常熟练的包扎完毕,他心有不忍的说道:
“储五哥,这件事……”
铁头陀一睁双眼,一张嘴,一口血痰啐了乔恩一脸,厉声骂道:
“乔飞,只要我一口气在,在笔血债一定要你加倍的偿还!”
他此刻居然还笑得出来。那种笑比哭还要难看,他望着乔恩说道:
“乔飞,你知道什么是加倍偿还吗?将来我要砍掉你两只胳臂外加两条腿,洒家说话算话,你给我等着。”
郑冷翠当时双眉一蹙,沉声说道:
“铁头陀,我已经说过,念你是身穿佛衣的人,虽然你不是真正的佛门弟子,我还是宽宏大量,饶你一条命。若以你的所作所为,真正是死有余辜,既然你仍然不知悔悟,像你这种罪孽满身的人,留你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