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在孤塍走后又独自研磨画了一个时辰,终于将画作完成。她画的,是印象中的母亲;站在梅树下的她,孤冷清傲,脸上挂着笑,可眼中,总有那么一点淡淡的忧愁。凌轩好想常伴母亲身侧,只是母亲一直强调;她生就不凡,一身的本领,应当着眼于青丘的未来,守护一方平安。可是,又有谁,能替她照顾好母亲呢?
如果,姜环真是她的父王;如果,他真的爱母亲入骨,他就会懂母亲的忧愁烦恼;惟愿,他能少一些杀戮,善待身边之人。师兄的族人、司徒决、高家一脉......皆因他的一念之差,葬送了性命。他的身上背了太多的血债,此后也必将不得善终。凌轩不希望,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杀人狂魔,更不希望,一次又一次血债血偿的戏码上演。
心口处又开始剧痛无比,凌轩的脸色已经尽显苍白,走路竟有些费力。她将画轴卷起,准备带着它去找父王。刚一出宫门,便被强烈的阳光刺了眼睛,她伸手去挡,却在指缝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脚下沉重,心口犹如被刀刺了一般疼痛,咽喉处一片腥甜;她笑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走,江顾城。”说罢,一口血便吐了出来,顿时晕厥过去。
孤塍环抱住晕厥过去的凌轩,凝视了她好一会儿,随后却只是淡笑道:“江顾城......”
姜环得知凌轩吐血了,原本还在平姬宫中用膳的他,匆匆忙忙的便跑了出去;任由平姬在后面千呼万唤,始终不见他回头。身边跟随多年的老宫女上前,规劝道:“娘娘,算了,大王已经走远了。”她跟随平姬多年,怎会不知她对大王用情已深?当年,如果不是小姐用了妖怪教的禁术,将大王的心智迷惑;今天,估计便也不会这般伤心了。
一人一心,一心只能装一人。在小姐遇见大王之前,他的心中就已经装下了王后,又怎会是一次两次的禁术,可以改变心意的?可惜,小姐不懂;爱而不得,大概是这世间最苦的吧!一次又一次的得不到回应,小姐的怨恨已经深得可怕,她真怕,小姐再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来。
“你说,他封那个人的女儿为永忆公主;是不是,想要告诉天下人,他忘不了她?”平姬凄凉的想:即便那个人已经死了,即便自己也同样为他生了一双儿女,即便,她将自己的半生都耗在他身上,却还是,换不来他的半分眷念啊!既是如此,就别怪她赶尽杀绝了!
姜环在来的路上已经命人去请柳慎了,他暗下决心,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一定要医治好轩儿。老天爷啊,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已经带走了雪儿,如同拿走了我的命。现在,连失散多年的女儿也不打算留给我吗?就当真,不给我半分弥补的机会吗?
看着天空,他不禁想起妘雪妍。都说时间会让人淡忘一切,可为什么,她都走了二十年;关于她的记忆,越来越刻骨铭心了呢?他的爱一点也不比六弟少,可雪儿,竟在临走之前,还在念着六弟。看到轩儿身上的玉佩那一刻起,他就更加雪儿是故意将轩儿送走的。六弟送她的玉佩,她从未离身;每每看到那枚玉佩,他又何尝不觉得刺眼。可他还是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可好景不长,她生下他们的女儿之后,便永远的离开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自欺欺人的想,许是老天爷见他手段卑劣,这才带走了雪儿。最近,拿着玉佩细思下来,他才恍然大悟。原来雪儿已经知道真相,得知当初在半山腰将她玷污之人是自己。手使劲捶向墙壁,血滴顺着墙壁滴落,他却不觉得疼痛。背靠着墙壁慢慢跌坐在地,戎马一生,从不轻易掉眼泪的齐国大王;此刻,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像个孩子一般。嘴里喃喃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也是此刻方才知晓,雪儿是带着恨离开的;那恨,是他带给她的。原以为,来生他一定不会输给六弟;现下才知,若有来生,恐怕,雪儿已经不愿再遇见他了吧!
待姜环到达未央宫的时候,柳慎已经到了;他并未注意到身旁的孤塍;而是径直走向柳慎,着急的问道:“我女儿怎么了,她不会有事吧!”柳慎正欲行礼,被姜环抓住双手,免了。他抬头看见姜环双眼通红,想许是因为公主的病,把大王给急坏了;“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说实话,公主已经病入膏肓,他行医多年,还是第一次连帮病人缓解病情,都不知该下什么药。
“寡人恕你无罪,说!”姜环看柳慎吞吞吐吐的样子,心中甚是烦闷。
柳慎知仅凭他一己之力,是瞒不住的,只好跪在地上,说道:“请大王赎罪,公主之顽疾,不是尔等可以医治的。”
姜环一时气急,一脚给地上的柳慎踹去。“没用的东西,给我滚!”柳慎只姜环脾性暴躁。多待片刻,恐也赐他一个炮烙之刑,尸骨无存不说,一生的名誉怕也毁了。只好悻悻离去,出门时由于太慌乱,差点撞上平姬娘娘的车架。
躬身请罪,本以为受点皮肉之苦是在所难免的了;却没想到,平姬非但没有责怪,反而温和的问道:“柳御医,公主这是怎么了?”只见柳慎无奈的摇头,平姬微不可闻的勾起了唇角,“本宫进去看看。”
姜环正急得乱砸东西时,平姬进来了。一个花瓶碎片从她脚边滑过,顿时吓得她花容失色,大叫了一声。姜环凝眉朝来人看去,有些不悦,“你怎么来了?”
他所有微妙的表情都落在了平姬眼底,她心中顿觉酸楚万分,但仍旧还是保持大方得体的微笑。“臣妾听闻公主病重,宫中御医束手无策,所以赶来看看。”预料之中的,姜环冷冷回道:“连御医都束手无策,你一个妇道人家,又来干什么?”
平姬不怒反笑,“臣妾当然要来,此番前来,便是特意告知大王一不寻常珍贵之药;只要公主吃下它,不仅可以痊愈,而且还会绵延益寿呢!只是这药有些难求,恐需费点人力物力才能得到。”
“哦?”姜环此刻来了兴趣,如果天底下真有此药,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它寻来。“那是什么药,能有如此功效?”
“臣妾听闻,九州之外有一个青丘帝国。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大王,这并非只是传说,而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倘若,大王能为公主猎得一只九尾狐,以其血肉滋补公主千金之躯,假以时日,必定……咳咳!”
平姬话未说完,便感到喉咙一阵火辣辣的疼,一时呼吸不畅。原本还在昏迷之中的凌轩,不知何时已经爬起,几乎是顷刻间,她便扼住了平姬的咽喉。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此刻的凌轩,双眼通红,隔着几米的距离,都能让人感受到强烈的不满。她轻启薄唇,“有种,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