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下留人!”箫诩赶来的时候,恰巧看到崔杼将凌轩推到一边,屠夫反应过来收刀不及,屠刀从凌轩的脖颈处划过;落了些许的头发,但随之落下的,还有挂在凌轩脖子上的贴身玉佩。
箫诩看着玉佩,愣了好一会儿;随后,便笑了,她......果然是自己的妹妹呢!正想上前拥抱她,父王从身后匆匆赶来,捡起地上的玉佩;仔细盯着看了很久,双手颤抖:“是了,这正是雪儿在世时贴身佩戴的玉佩。”随后,将目光转移到凌轩身上,绝世的容貌,拥有和他的雪儿一样的眼睛;就连恨自己的眼神,都和当年的雪儿如出一辙。
“你是......我的女儿!”姜环此话一出,杨千夏惊讶得合不拢嘴;怎么可能呢?妘流萱不是已经死了吗?再转眼看向她的杼哥哥,毫不惊讶得样子。好啊,瞒得她好苦!
凌轩更是惊得说不出话,心中五味杂陈,她视为亲哥哥的二哥高礼、待她如己出的高母,皆是死于这个自称是她父亲的一声令下。可是,她在凡间的母亲便是她生而为仙时的母亲;是不是就代表说,眼前人便也是她仙身叶凌轩的生父?
顷刻间,台下不知是谁高呼一句,“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寻回公主!”紧接着,便是乌压压的一群人跪倒在地,大呼,“参见大王,参见公主。”就连一向高傲的杨千夏,也在杨严的强制下,心不甘情不愿的跪拜下去了。
凌轩总觉得,这喧闹的世界与自己无关;看着刚才还拿烂菜叶、臭鸡蛋砸她的那些人,此刻却“满心欢喜”的给姜环贺喜,她就觉得讽刺。在人群中寻找着,好像希望从中找到某个身影;感觉到远处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在盯着自己,抬头向远处的屋顶看去,却已不见任何身影。
她也不知道,她期待见到谁呢?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呢?
自那天起,凌轩被接回宫中,立为长公主,封号永忆公主,住最奢华的未央宫。姜环似乎想要弥补这么多年对她的亏欠,极尽所能的把最好的都给她;凌轩却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叫他一声父王。本来,她连话都不想跟他说,直到有一天,她意识到了亲哥哥的处境。
当园中似有异种时,她就隐约猜到了,“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有事,我再叫你们。”凌轩对着身旁的一大推宫女说道,这么多的人,有些事姜环派来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的,有一些,则是平姬硬塞进来的。
见平姬塞进来的那部分宫女未有所动,凌轩厉声道:“怎么,本公主还使唤不了你们了?你们别忘了,你们是在谁的宫里?”她这里尚且如此,更不用说箫诩那里了,也难怪,他会来找自己。
“奴婢不敢,奴婢们只是......只是......”凌轩看着她们就心烦,连编理由都编不出来,真不知道,平姬是怎么看上她们的。“算了算了,我也懒得听你们解释,你们下去吧!”几个婢女如蒙大赦,急忙磕头退下,“诺”。
凌轩看着她们退下,直至把门关上,她才对着园中草坪处说道:“出来吧!现在只有你我二人。”语毕,果然,从园中走出一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孤塍。
凌轩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便倒了一杯茶放在桌子的对面,等待着他先开口。孤塍看着此时锦衣华服的凌轩,沉重的配饰和精致的妆容,让她多了几分贵气,少了往日的活泼。“这几天,过得还好吗?”他本不该来,原本是轻尘打算进宫,但宫里宫外守卫重重,试了几次都入不了凌轩的未央宫。萍儿对着他欲言又止,他便知道,见面是迟早的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现在全朝野的人都知道,姜环找回爱女;愿倾尽所有弥补她缺失的父爱,但凡是她想要的,姜环都能给。而现在,平姬的娘家联合多名大臣弹劾箫诩,箫诩现在是四面楚歌。只要凌轩的一句话,箫诩便可以摆脱现在的处境。
“你觉得,在这样一个诺大的王宫;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是过得好,还是不好呢?”凌轩自看到那玉佩之日起,就知道食孤塍有意为之。是他让父王找到自己,也是他命人在刑台下高呼,更是他,将自己从生死的边缘拉了回来。俗世繁华,对于凌轩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若是早日舍弃,便也可以早点回到青丘。
孤塍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她不喜王家生活,不喜王宫。她要的,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可偏偏,是他亲手把她推进了这个金色牢笼。手在不知不觉中紧握成拳,是啊,他有什么脸面来见她呢?
“是我唐突了,这就告辞。”孤塍转身的瞬间,却听见她说:“既然来了,就多待一会儿吧!况且,我也有求于你。”激动的转身,“你说。”
一盏茶后,孤塍看着满桌的笔墨、锦布、还有颜料......不确定的问凌轩道:“你是想,让我教你作画?”凌轩点头算是默认,“可,你以前不是......最不喜弄这些笔墨东西了吗?”
凌轩走到桌案前,准备研磨,“你说的以前是多久呢?一千年前吗?可惜,人是会变的。”
人......是会变的吗?所以,你想表达什么呢?是想告诉我,连你的心,也一并变了吗?小时,母后说,这一生最好不要做令自己后悔之事;否则,在往后的日子里,尽管用百倍千倍的努力去挽回,也回不到最初那般了。以前的轩儿,脸上从来都是挂着笑容的;她拥有天生的自信心,遇事从无一丝害怕之理;更重要的是,她的眼神明亮,让他能够一眼望穿。可现在,他发现自己是越发的看不懂她了。
凌轩也不知道,今日这是怎么了,自往日的记忆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之日起,她就常常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在凌轩的脑海中,是记得他教过自己作画的。那个时候,他常常愁苦着一张脸,凌轩为了哄他开心,缠着他做了好多事;这作画,便是其中一件。当年,他手把手教她作画,奈何她没有耐性,总是画得不好。最后,反倒弄得自己满脸的墨水,他拿过手帕为自己擦拭,终是展了笑颜。
多么单纯的光阴啊,那个时候的凌轩,看到他的笑颜,仿佛整个世界都跟着明亮起来了。那些美好的回忆一遍又一遍的浮现在脑海中,令凌轩挥之不去;却是,怎么也忆不起当日的心情了。记忆中的自己明明笑得那么开心,为什么,现在全无感觉呢?
所以在再次见到孤塍的时候,她想让他再教自己一次;就当她是为了找一个答案好了,她想知道,如果真能重来,她真的,还会爱上他吗?哪怕,这只是一场赌博,她也好想知道答案。
已经开春了,外面的积雪也已早早便消融了;春日的太阳虽算不上温暖,但也算炫目。他二人立于案前,任由阳光铺洒在脸上;他的手握着她的,她拿着笔,在他的带动下在锦布上游走。
每一笔,他都画得极认真。或许只有他知道,因为这一刻他想得太久了;以前她常常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的世界,早已充满了她的欢声笑语。在忘川河畔、奈何桥头、三生石旁,他等的一千年,正是靠那些美好的回忆和她的笑声支撑着。他曾经无助过、绝望过、悲痛过......然而因为这一刻的到来,一切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很快,一幅梅中雪景图便画好了。孤塍不解凌轩为何要在右下侧留出位置,却也没有多问。放下笔,孤塍有些不舍,刚刚,他仿佛找回了一千年前的那种快乐;比回忆中的还要清晰,还要令人动容。
“好了,画好了,你可以回去了。箫诩的事,我记下了。”凌轩开始下逐客令,显然不想让他多待片刻。孤塍看凌轩脸色有些不好,好像显得有些苍白;并不打算走,而是准备扶起凌轩摇摇欲坠的身子,“你没事吧!”
凌轩却躲开了孤塍,一挥袖道:“走啊!”转身不再看他,苦笑道:“怎么?你不相信我吗?他可是我的亲哥哥!”孤塍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凌轩为何事而生气,局促下,倒也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了,“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相信你!”
“那就请回吧!”凌轩冷冷的说完此话,却感觉到身后之人沉默了一会儿,终是离去了。凌轩转身看向他翻身进来的院墙,右手捂着心口苦笑道:“凌轩啊凌轩,你还真是傻,怎么就偏偏,不能彻底放下他呢?”刚刚,心口真的好痛。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还爱着,还是因为恨。
难道这世上之人,皆是心不由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