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轩被押往刑台的路上,于市井人群之中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恍惚中,总觉得是二哥。再一细看时,依旧是一群陌生的面孔。看来,是自己的错觉了;怎么可能是他呢?他在自己眼前被推入火坑,而她却无能为力。临死,他都没留下一句话;甚至,都没看她一眼。
此时已经流言四起,一夜之间散播,人人都道:“凌轩才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狐妖。”人群中有人大喊,“杀了她!杀了她!”紧接着,便是一些臭鸡蛋、烂菜叶砸到凌轩的脸上、身上。凌轩毫无任何情绪波动,只是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
这样也好,早日结束生命,早日重列仙班;这一次,她想,她会做一个合格的君王,在青丘安度余生吧!
人海里,一蒙面男子的拳头慢慢握紧。看着远去的囚车,终是不为所动。另一个身影走到他的旁边,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既然那么在意她,为什么不现身呢?”
“因为,她始终不是我的亲妹妹。”蒙面男子取下面纱,却是高厚的脸庞。
“可是,她却是真心实意拿你当她二哥。”孤塍昨夜去天牢时,发现有人在他之前潜入,在牢门外等候,不到片刻便见到了戴着高厚的人皮面具的高礼。一切,已然明了。
孤塍伸手想要拿下他的人皮面具,却是被他挡了回去。“父亲用命换我一线生机,我想留着这张脸,日日警醒我不忘家仇。”顿了,他补充一句道:“谢谢你帮我脱身,我知道,凌轩的身边有你,便不需我多操心了。还有......别告诉她我还活着。”
孤塍应道:“好。”
高礼似是没想到,有些纳闷的问道:“你......不问缘由吗?”
孤塍两袖一甩,“你自是有你的一番道理,你不想说,我问了也是白问;你愿意说,自是不用我问。况且......”孤塍抬脚向刑场的方向走去,“我对你的事情好像提不起兴趣。”
“谢谢......”最后一声道谢,高礼说得很轻,孤塍虽是不知他指的是哪件事,还是轻笑了一下,继续前行。
夏荷牵来两匹马,将其中一匹的缰绳递到高礼的跟前,“李公子,你要的马。”
高礼接过,深深的看着夏荷;说实话,以前,他从没想过,在他最落魄无助时,会是她来帮助自己。他不知道,她是如何以一个弱小的身躯,打通官兵,进牢房探望?更加不知道,她是如何说服一家人,将他和父亲身份调换?更何况,如果没有大王的临时起意,她又将如何救自己?如果……自己死了,她又会如何?
他以前只当她是知心人,一个真正愿意聆听他说话的人;所以,他常常在烦闷苦恼之际,去花月楼找她。他们之间,没有肌肤之亲,更没有海誓山盟,她却不知何时对自己情根深种。
高礼犹豫了半响,终是开口说道:“你回去吧!别跟着我了,一个亡命天涯之徒;跟着我,于你没有任何好处。”不是他无情,他已落败,不愿牵连真心待他之人;这是他最后的一丝善念,至此,他的心中将把报仇作为唯一信念。
夏荷正欲开口,高礼已经扬鞭而去。秋菊匆匆赶来,拦住准备跟去的夏荷,“让开,你们让开!”夏荷激动的叫嚣着,失去了理智一样。
“啪——!”秋菊一巴掌打在了夏荷的脸上,这是她第一次,打夏荷。“你醒醒吧!他不会要你的!就是为了他,你害死了白莲教所有姐妹,这教训难道还不够吗?”
夏荷被打的那一巴掌,是她始料未及的。她知道自己有愧,如果不是她执意不肯听小狸的话,仗着自己在姐妹中的威望很高,带着她们去营救李公子,白莲教,也不会覆灭。她确实不能走,她害死了白莲教的姐妹们;她还欠教主一个解释。
孤塍在去往刑场的路上,被戴着斗篷的箫诩拦下,他隐有怒气。“我收到星宿阁的书信,信上说,高凌轩就是三年前我们误以为死去的妘流萱;她,就是我苦苦寻觅二十年的妹妹是吗?”
“是。”孤塍知事已至此,比起自己动手救人,她不领情;还不如公布她的身份,让她回到真正的家人身边。
箫诩得到答案,并没有多么惊喜,只是苦笑;原来孤塍他知道,他早就知道。就连星宿阁主都知道的事,他却不知道。他的妹妹,就在他身边。他第一次在宫中见到高凌轩时,就无比渴望她就是妹妹;但人人都说她是高家千金,是丞相之女。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时不时的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狠狠的告诉自己:妹妹已经死了,箫诩,你没有亲人了。
有谁知道,自己将希望浇灭的滋味?又有谁知道,他从她还在娘胎时起,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她?母亲对他一向冷淡,也只有在怀妹妹时才会变得温和;那个时候,他常常幻想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在一起吃饭的场景。母亲的离世是他和父王心中的痛,找到妹妹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唤起父王良知的方法。可却在三年前,他亲眼看着妹妹的生命一点一点消逝;直到现在,他都没敢跟父王说,他找到妹妹了。
轻尘走至箫诩的身边,提醒他道:“公子,按照您的吩咐属下已将大王的车辇引过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
“快到午时三刻了。”孤塍望着天说道:“你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可以赶到刑场。”语毕,箫诩也不管自己还在禁足期,在官道上便运功飞奔。
刑场上,凌轩被押到正中央,下面,是一群密密麻麻的前来看热闹的人。这一次的监斩官仍旧是崔杼,大王为避免崔杼顾念旧情对凌轩下不了手,特命杨严杨千夏父女二人前来监督。
庆封因为孤塍将几万大军扔下独自回国,为防遭到偷袭,他替父接任,前去接应去了。杨千夏没有说什么,这些年,因为她和父亲联手害死流萱的事,令庆封久久不能释怀;这一次就算不是替父接任,他也会找其他的理由出去。一去去好几个月,仿佛想要逃离这个家一般。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只要杀了眼前的妖女,杼哥哥就会收心,等到她嫁给崔杼的那一天,大哥总要回来接替父亲的位子的。她坚信,在时间的流逝中他们会和好如初的。
崔杼终究是有些不舍,为什么,都到这个节骨眼了,他总觉得,师妹还活着呢?凌轩被摁着跪在地上,不发一言,抬头凝视间,崔杼的脑袋“嗡”的一声犹如炸开了一样。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眼神,和当年她得知被自己逐出师门,跪在门外时一样?难道......
崔杼像疯了一般冲向凌轩,和她一起跪在地上;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他颤抖着声音问道:“是你吗?流萱......”凌轩不说话,只是微笑着,任由崔杼就这样抱着。她以为,带着那些曾经消逝的记忆再见他时,她会无法自控;亦或是,对他仍旧有情。可是,这些情绪统统都没有;即便那些关于他的一点一滴的记忆全都回来了,她的心中毫无波澜,无爱亦无恨。
杨千夏看着崔杼的行为很是不满,当阳光慢慢直射下来时;她几个渡步上台,拿起令牌,怒吼道:“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崔大夫拉开,准备行刑!”此话一出,很快,四个大汉走到崔杼的身边将他拉开。
崔杼被大汉拉扯着,在凌轩开口后眼中的泪水终是掉了下来。尽管她的声音很小,他还是清楚的听见,她说:“师兄,再见!”随后,闭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崔杼的心抽痛着,她闭眼等待死亡的那一幕一如三年前她在护城河推开自己,纵身往下跳一样!他本就是为他而来,如果没有她,他来这世间一趟的意义都没有了。更何况,他连下一世......都没有了。崔杼再也承受不了亲眼看着她死去的那种痛了,终是在大刀即将落下的顷刻间,大呼着:“不要!”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挣脱掉四个大汉,朝着凌轩的方向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