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从雷生的四肢、胸口、面门处各有黑气溢出,霎时便与女子手指间的黑气相接,之后便成一道道黑色丝线,连接在雷生和女子的手指之间。
女子手指每动一下,雷生身体便要随之移动,此刻诡异的场景正像是提线木偶一般,那黑气疯狂地向雷生骨髓深处钻去。
雷生口中发出低沉似兽吼的声音,四肢扭曲变形,双目通红,他的话语像是从地狱之下传了出来:“你……你是何时在我身上种下的灵媒妖法?”
女子冷笑一声,似是没有听见雷生痛苦折磨的话语,兀自动着十指,跳动之下,雷生身上的疼痛更加剧烈。
白日里包扎好的伤口齐齐爆开,血流涔涔,染红了床上白布兽皮,他手中撕扯着一切能触碰到东西,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黑气萦绕的美丽女子。
这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那个温暖如阳光的人儿怎会如此狠心,怎会如此残忍。
她便不是那个人。
好像心底里某些东西轰然碎裂,雷生再也坚持不住,高高昂起的头颅突然垂下,贴着床沿。
他没有听清女子离去之前最后说了什么,便在一片绝望与失望中浑浑噩噩,全无知觉。
屋中传出去的惨叫声让门口的蛮民守卫都有些动容,山谷中不甚清冷,但也让他们心底里有些寒意,不知不觉间对他们的主子多了分敬畏。
这世上,最不好惹的,果然是女人。
直到叫声消失,此处山谷再没有了声音,四周亮起的几点火光也悄然熄灭。
谷中有风吹来,黑暗潜行而至。
※※※
到了白日,侍奉女子的仆人替雷生换了床榻,重新包好伤口。
任她们见惯了女子的手段,在她的住处见到这等触目惊心的场景却是头一次,心中也不禁对这个异族人多了一丝怜悯。
可是这怜悯来得快,去得更快,因为这些异族人天生该死,如此折磨他也是应该的。
她们换了东西之后便马上离开了,没有将他绑起来,房门口也无人守着,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雷生会逃跑。
事实上以雷生现在的状态,莫说下床走动,就是能走出门,一现身就会被蛮民战士抓回来,更何况身上被种下灵媒之术这种阴毒邪恶的术法,可以说,雷生的生死,此刻已牢牢掌控在了这个女子手中。
日落昼去,夜空中斗转参横。
那女子又来了,她十分沉默,像是不屑于去问,又一次动用了灵媒之术,折磨了雷生半晌时光,等他坚持不住昏厥过去的时候才离去。
此后一连七日,日日如此,每当深夜,女子均会来此,手中灵媒之术愈发熟练,雷生遭受的痛苦也一次高过一次。
直到第八日,她在房中点起了灯,搬过椅凳坐到了雷生旁边。
她看着雷生,不像前几次那样一来就动手,反而让雷生有些疑惑。
“我是第一次使用这术法,不过还挺好用的。”
女子一改往常的冷漠,此刻说话竟带着些俏皮的味道,仿佛前几日在这屋中折磨雷生的人的不是她,这种错觉让雷生有些恍惚。
似乎这种轻灵纯洁的表情才能出现在这张脸上。
他定了定神,趁着自己还有意识,在女子面前第一次开口,问道:“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么?”
女子本来还一脸淡定地端坐着,听了雷生这句话,眼中带着三分疑惑,七分惊讶,只道是这个异族男子不会是被自己折磨疯了吧。
她沉默了片刻,还是答道:“这里是南疆荒原,也就是你们口中的蛮荒之地。”
雷生眼中最后一丝希望终是散去,其实他已经有几分确认这是什么地方了,但心中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只希望奇灵族人传回的讯息是真,这里便是墟林。
然而他也十分清楚,墟林之中凶险异常,有如此多得蛮民落户其中,只怕是不等神殿去剿灭,他们便会死在墟林种种危险之下。
女子的话又毫无疑问地证实了这一点。
此地正当是南疆蛮荒之内,边关长城之外。
女子的话让雷生证实了心中的想法,便再也闭眼不说,像是在等着女子动手,女子看着雷生的样子不像是疯癫了,但是心中又添了些许不解,能问出那样的话,难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心中虽如此想,但是女子可不会这样认为,也不愿这样认为。
每一个南疆蛮民,自幼便知道那些异族人的阴险狡诈、残忍狠辣,女子也不例外。
他此刻问出这样的话多半是想迷惑自己,不让自己去怀疑折磨拷问他,如此想来,那么他到这里的目的便更加扑朔迷离,让人在意。
女子迟迟没有动手,像是在分辨雷生所说是真是假,沉默良久,她又一次问道:“既然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那你又是来自何处,到这里有什么目的呢?”
雷生眼睛闭着,没有回答的意思,直接转过了身背对着她,这让那个女子心中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她折磨了雷生这几日,他虽然在灵媒之术下痛苦尖叫,但是从未有一次开口求过自己,这让她不得不吃惊于此人意志。
若是从她的族人中随便拉出一人来,恐怕一次都坚持不下来便什么都招了。
她心想如此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来,便想换个策略,没想到一开始就吃瘪了。
要知道在平时,可从来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她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吹灭了灯火,走了出去。
※※※
又过了几日,雷生没有见到女子再来,反而是自己在仆人们的悉心照料下恢复了不少,已经勉强可以下床了。
他全身上下裹得像个粽子,从床上站起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抬眼望去,一片苍翠的绿色,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山谷中来去走动的蛮民,打铁的声音,吆喝的声音,还有梆梆敲击木头的声音,他看着这生活的场景,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丝轻松的笑意,心境从未如此平静过。
有人推门进来,看到雷生站在窗边,惊呼的声音过后便是铁盆落地的声音,那仆人手中一盆清水全泼在了地上,她转身跑了出去。
过了不多时,沉重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一路到了雷生房间之前,两个高大的蛮民守卫走了进来,他们走到雷生身边,恶狠狠地抓起雷生的两条手臂。
雷生转头,他们看到了这个异族人脸上莫名和煦的笑容,他说道:“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呢?”
两个蛮民男子猛地愣住了,拉着雷生向外走去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相视一眼又手足无措,那迟疑犹豫的动作出卖了他们心中的想法。
好像这个人说得对,把他押到哪里去呢?
这是个问题。
女子走之前并没有交代过这些事,这让他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雷生自顾自地抽出手臂,慢悠悠地上了床,拉起兽皮盖在自己身上,对着两个蛮民说道:“这样可以了吧。”
其中一个蛮民挠挠头,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三个蛮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场景颇为滑稽。
另一个蛮民脸上由羞转怒,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对着雷生恶狠狠地威胁道:“你若再敢轻举妄动,就把你丢出去喂狼。”
说完,两个蛮民守卫就离开了。
那个仆人看着雷生的样子,愣了半天,才拾起地上的铁盆,惊慌失措地离开了。
※※※
这一晚女子又来了,带着一腔怒气走进了雷生房间。
他一推门,雷生就站在她面前不远处,此刻转过身来,平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害怕。
他拉过椅座,朝女子示意让她坐下,而自己则走到窗边,将窗户拉了下来。
女子看着他这反客为主的动作,神色复杂,怒气渐消。
雷生也坐到床边,正对着她,他第二次开口说话。
“看那些下人待你的样子,你恐怕不是普通人吧。”
雷生泰然自若的样子让女子又一次正视了这个异族男子一眼,她心中不禁问自己,那般的痛苦折磨都受过来了,他还会怕什么呢?
“这里是黑火部落。”她说道:“我是族长之女,火凤。”
“嗯,黑火部落,倒是没有听过,不过看你们能占据这一片好地方,实力应该还不错吧。”
雷生始终直视着火凤的目光,不卑不亢,此刻全然没有一点阶下囚的样子,看上去竟与火凤完全对等。
火凤冷笑一声,道:“在你们这些异族人眼里,我等南荒蛮民,哪里值得你们注意呢。”
“你说得在理。”
“哼!”火凤倒没有发怒,只是心中略有不快,依然问道:“那你又是来自何处,为何流落至此?”
火凤又一次这样问。
不过这一次,并不是居高临下的质问。
雷生道:“战争神殿,月牙族人。”
没想到这一次雷生如此痛快便交代了来历,反而之前在殴打折磨的时候死也不愿开口,火凤心道,这些异族人果真不能以常理度之。
“你不用问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你大可以想到,我们将此处视作南荒蛮夷,谁会无缘无故跑到这种地方来,若说真的有什么目的,那也不应是我一人,也不会被你们如此轻易便抓到。”
雷生知道火凤想问什么,直接开口让她接下去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是他的话让火凤眼中闪过一抹异光。
“不是你一人,那你说,你和潜入褐石部落的异族人是什么关系?”
雷生皱了皱眉,盯着火凤面容看了许久,才开口道:“难道还有人流落至此?”
他想到了元庆,接着又问了一句:“他是什么模样?”
火凤听出了雷生语中那种试探的味道,心道此人果真知道些什么,便接着道:“模样未曾看清,不过成天穿着一身白袍,不以真面目示人,也很少露面,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雷生陡然间从床上站了起来,两步便走到火凤身旁,距离她不过寸许的距离。
她都能感觉到这个男子浑厚的气息,大惊之下她抬起了五指。
“你说什么?那人是不是戴着银色的面具,白袍之后的披风上印着一只红色的眼睛?”
雷生抓着她的手腕,大力之下捏得她生疼,这股气势让她微微失神,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但是下一刻黑气绕指盈起,雷生被拉扯着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