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高出水面甚多,阳有仪站在上边瞧得甚远,水中诸人诸物皆瞧得清楚明白。阳有仪对着计千总叫道:“计大人,你若是相信我,就暂把指挥权交与我,我来指引方向引你们出去。”
计千总闻声望来拱手道:“那就多谢这位兄弟了,若是真能把我这些兄弟安然无恙地带出去,计某人当和你一醉方休。”
阳有仪笑道:“我定当尽力就是。”
话说间,又见涟漪再起,这次却是朝计千总所立的竹筏而去,阳有仪急道:“计大人,你左侧两丈处有一大石,快往那跳。”
计千总心知那浪朝自己来了,当下依言一提气,朝左侧阳有仪指点的方位跳去,落脚处果真有一大石,才一踩实,便听身侧传来哗的水浪声,便知那浪已经席卷了方才所立的竹筏子。计千总抱拳道:“多谢兄弟救命之恩,我计天岳没齿难忘,你这份情先记上了。”
阳有仪笑道:“计大人客气了。”心道:“原来他叫计天岳,也和我那傻师弟一般样,武功修为不错,可在这些邪魔妖物面前道行可就太差了,念其一身功力不弱,和我斗得是旗鼓相当,少不得也要护他个周全。”心下念叨着竟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计天岳道:“兄弟,你怎瞧得如此清楚?”
阳有仪笑了笑,也不答他,只是叫喊道:“王通,你筏以尾为首,径直朝前直划三十丈,便可脱离此雾。”王通听命依言而行,令众人将筏划了出去。
只听他不停喊着人名,指挥调度着他们或进或退,或行或停,还不时注意水面的情形叫他们闪移躲避那股吃人的怪浪。阳有仪初时还觉得那怪浪极为可怖,其实只要瞧得真切,它便无所作为了。它只不过是利用水雾将众人的视线搞混,然后趁机吞噬竹筏上的生物,只是它行动缓慢,而且不能连续发动攻击,每发动一次攻击后便要平静良久。想不到横空多出了个阳有仪,竟不被水雾所困扰,每次都提前叫破了它的行藏,自然而然就次次落空了。阳有仪利用这水浪的弱点从容不迫的将众人的竹筏都顺利的引出了雾区,只见雾气沉沉中,便只剩他们两人孤零零的各站在一大石上。
远处隐隐传来那些兵丁的呼喊之声,计天岳聚气叫道:“你等快寻原路退返出去,不必理会我们,到了管带大人那只管把责任推到老子头上,谅他也怪罪不得你们。”声音远远传了开去,久久不绝。远处众人应了,便听一阵阵划桨之声响起,越来越远,最后都无了声息,似是都离开了。
计天岳苦笑道:“兄弟,咱们怎么办?就算那怪浪不寻咱们,只怕也得困在此地活活饿死。”
阳有仪瞧着水面,见那涟漪点点不断在石林周围打转,却不进来,知道暂时还算安全,当下沉声道:“计大人,在下有事要问?”
计天岳“哦?”了一声,淡淡道:“你不是我计家营的人。”
阳有仪嗯了一声,还没答话,却见计天岳右足猛一点脚下之石,凌空朝他所立之处扑来。
阳有仪大惊,道:“计大人,你……?”话没说完,只觉厉风扑面,那计天岳右手五指如钩,已朝他肩头抓来。阳有仪肩头微沉,卸过来势,计天岳一抓落空,“咦?”了一声,已踏入阳有仪所站立的大石上。双脚尚未立实,左脚一抬,就朝阳有仪肚腹踢去。阳有仪朝旁一让,转到计天岳身后,双手环抱。计天岳哪能让他抱住,身子前躬,背着身子左脚朝后蹬来,这脚力道甚大,若被踢实,那还了得?阳有仪百忙中双手改抱为压挡住这腿的来势,以一压之力身子就势凌空跃起避了过去。
当下间两人在一块宽不足三尺的石面上乒乒乓乓打在一处,转瞬之间你来我往已经是互相攻防几十回合,场面甚是凶险之极,只要有一方稍不留神就被打落水中,坠入到那万劫不复之地中。阳有仪心下暗暗叫苦,他本无心于计天岳相斗,但计天岳又招招来势凶猛,两人功力相若,俱在伯仲之间,若是不慎,只怕就要陷入险地,这使他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对待。又斗了一阵,计天岳哈哈一声大笑,纵身向后一跃,跳到一块小石尖上,道:“过瘾过瘾,老子好久没那么过瘾,在这种地处打架,当真刺激得很。”
阳有仪无奈道:“计大人这是为何?”
计天岳笑道:“你就是那夜在乱葬岗上阻我之人,想不到我计某人苦苦找寻,你倒竟然混入我营中来了,我却一无所知,当真愚蠢之极啊。”
阳有仪抱拳道:“情非得已,只是见你等行事诡秘,觉得好奇,便只能如此了。”
计天岳摇摇手道:“那夜你杀了我那么多弟兄,今**又救了我和众多弟兄的命,咱功过两抵,各不亏欠,以后少不得还要和你打上一架。”
阳有仪望了望四周,道:“能出去再说吧!”
眼睛瞧处,突面色大变,原来计天岳所立的小石尖位置太靠外,两人说话间那涟漪已经悄然划至计天岳身侧,还没等计天岳反应过来,那浪已高高扬起,朝计天岳劈头盖脑吞噬而下。阳有仪情急之下,双掌相扣握成剑诀,口中紧念天地分水咒,猛一跺脚,指着那水浪喝道:“开!”其实他心底根本毫无把握,这分水咒只是对付寻常之水用的,而此次所碰这水浪水不水妖不妖的,都不知为何物,只是危急关头不及多想,为救计天岳就自然而然的用上了分水咒。紧随着阳有仪口中的开字,他手中剑诀跟着对那水浪从上而下划拉了下来。那水浪本就要吞噬掉计天岳之时,却随着阳有仪手中剑诀划拉的方向破成了两道水柱,唰的重落入水中,只是溅了计天岳一身湿。
计天岳惊魂未定,在黄泉路上转了一遭又返了回来,哪还敢呆在这小石上,赶忙又跃回到阳有仪身旁。阳有仪也有些发愣,他只是情急之下使出了分水咒,想不到竟然凑效。两人立于石上盯着那水面都是半响说不出话来。隔了良久,两人回过神来皆拍着胸脯道:“好险!”
计天岳拍了拍阳有仪肩头道:“又欠了你一条命。”
阳有仪轻笑了笑,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要该说什么。
计天岳盯着水面道:“此地不可久留。”
阳有仪紧随他的目光朝水面上瞧,只见水上涟漪越来越多,点点圈圈多不胜数,凡是目及所到之处皆是涟漪漂来荡去。阳有仪心下一凛,知道计天岳担忧不无道理,那么多的怪浪,只怕一会就要冲入石阵中了。转头朝石阵深处瞧去,虽说还是看不到头,但水面上露出的石头众多,竹筏进不去,人还是随便行的。当下对计天岳道:“我先行,然后报与你方位,你随后跟来。”
计天岳点头道:“好,就依你。”
阳有仪找准了落脚点,便跃将过去,然后又说与计天岳听,计天岳跟着跳来,如此反复,两人朝洞里深处越行越远。行了甚远,水雾忽地没了。两人转头朝后瞧,只见后边皆是茫茫一片,但此处却再无雾气,计天岳哈哈大笑,道:“做了大半日的睁眼瞎,总算体验了当瞎子的滋味。”
阳有仪跟着笑道:“你只是大雾里瞧不清楚罢了,若是我那师弟在这,只怕现在还是两眼一片黑漆漆的。”
计天岳奇道:“你师弟?他是瞎子?”
阳有仪道:“瞎倒不瞎,白日里比谁都瞧得明白,就是到了夜里就不行了,瞧哪都和没瞧一般样,看不到物事的,那夜在乱葬岗上独守尸兵和你们苦斗不休的年轻人就是他。”
计天岳用手抓了抓他那满头乱发,啧啧称赞道:“怪不得,那是你师弟啊,哥俩都一般好本事。那你们的师父那更是了不得之极,若是有机会定当拜访下他老人家,瞧瞧他是不是长着甚么三头六臂,竟然调教出你们这么厉害的徒弟来。”
阳有仪道:“你是官,咱是平头百姓,官家到百姓家拜访一老头子?”
计天岳叹口气道:“如今我和你一样都是平头百姓了,估计着更糟,连一般人家都做不上了。”
阳有仪不明所以,问道:“为何?”
计天岳懊丧道:“办不了事,回去别人是容我不下的,只怕连脑袋都没了。”
阳有仪大怒道:“岂有此理,那就反咯呗,还回去作甚?”
计天岳嘿嘿一笑道:“若是平时,你这句话我第一个放你不过。咱们吃军粮的,讲究的是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做得都是忠君之事,若是动辄就起反心,整个江山还不全乱套了。”
阳有仪心道:“简直是愚忠之极。”口里却道:“就算你不反,如今大清朝的江山你以为那皇帝小儿还坐得稳吗?”
计天岳瞪了他一眼,眼神甚是凌厉,阳有仪不以为意笑咪咪的看着他。计天岳眼神又黯淡了下去,叹了口气道:“那都是王公大臣们该考虑的事情了,我只管上阵杀敌或是被人杀就是了。”
两人话不投机,当下都沉默不语,却发现前边无路可行了。其实所谓的路就是那些露在水面上的石子,他们边行边谈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走到那些石林的边缘了,前边又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水面。计天岳饶头苦笑道:“这下老天是真的要灭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