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稳稳的驶出树林,来到大道上一路前进。旭日东升,雾气开始散去,偶尔有人快马从马车旁掠过,外面的景色一片生机勃勃,很是喜人。
木叶把对面的窗推开一点,让风吹进来把马车内有些沉闷的空气冲散开。
这时迎面行来几辆风尘仆仆的镖车,老五定眼一看,发现是青阳镖局的队伍,那印有青色太阳的旗帜在领头的马车上迎风飞扬。
马车内,木叶偏过头望着外面经过的车队,有些不愉。
死人和血的味道,好恶心。
唐云临合着双眼在假寐,直到马车与青阳镖局的车队离远了才睁开眼,“老五,加快速度。”
“是,少爷。”老五意会,“少爷,前面是邪刹宫的范围,我们要绕道吗?”
“尽量少触麻烦。”
“好,那我们不走商道走官道了。”官道人少,几乎只有什么重要事故官道才会有当官的经过。商道除了日日可见的运货商人和三头两日遇得着的镖队,便是那些鱼龙混杂的江湖人士,他们此行只为平安无事的度过,能少一事则少,尽量远离麻烦。
官道之所以人少,是因为官道途中设有几处官兵驻营防守,以防官道途中有人惹事生非。正所谓民不与官斗,武林不与朝廷相抗,就是这个道理。
这是东兰去往奉越的官道,若是白日赶路,夜里停下歇息,那从东兰的第二大城兰荼城开始算起到奉越国边界需要大概一个月左右,他们虽不着急,却难免怕路途中遇到事故,只能先尽快离开东兰的山路走大道。
日上头顶了,木叶把毯子叠好放到自己与大少爷座位的居中处,打开矮柜最上面那一层,取出一些点心放到矮柜上面。“少爷,你想吃些什么,柜子里还有两块饼。我们要补给食物了。”
“我随你们吃一样的就成。”唐云临又朝马车外说了声,“老五,遇到有卖吃食的地方就停下。”
老五在外头应下。
右臂总感觉有种说不清的难受,应该是伤口愈合不久而她经常用右手的缘故,木叶也没多去关注。
十天的时间一晃而过,三人行行停停都在马车上晃晃悠悠的度过。
“少爷,前面便是兰荼城了。”
“进城歇两日再出发。”他们一路走来,除了偶尔晚上会停下,白天都是马不停蹄的赶着路。他们大男人的都有些吃不消了,更何况马车内还有一个比他们弱小许多的木叶。
唐云临在前几天便发现了木叶的脸色不好,现下嘴唇都开始发白了,一看就是在强撑着不吭声。
若不是唐云临一直跟她待在一个车厢,经常能接触到,不然他也不会发现木叶的异样。木叶前些日还面色如常的伺候他,后来才渐渐透露出不适才会被唐云临察觉到。
想到木叶的伤,唐云临不动声色的没有揭穿。
老五也没想到,文文弱弱的木叶居然能坚持这么久,从未抱怨过辛苦也未表现出不耐来,老五都有些佩服木叶的毅力了。
未时左右,唐云临三人的马车在一家名叫福泽的客栈停下。木叶不知道老五是怎样沟通的,反正当她和大少爷下了马时,旁边的小二热情又真诚。木叶与唐云临和老五说了几句话便进房关好门,把包袱放到桌上,取出愈合伤口的药粉到床边坐着,开始掀起厚长的衣袖。
只见在手肘上一指宽位置,一条差不多两个中指长度的伤口从手肘背斜着延伸至手臂内侧。本来结痂的伤口此时已经裂开一道小口,隐隐有血丝和淡黄色的粘稠浓水往外渗出,显得恶心狰狞。
木叶知道,伤口一直被厚实不透风的衣服布料裹着,是好不了的。可是,她如今跟随大少爷一起,不能随意的把衣袖掀起,露出难看的伤口污了大少爷的眼,更何况这个世界讲究男女授受不亲。木叶也只能自求多福,希望天不再那么冷,等热了点就可以少穿几件衣服,那样伤口或许会好的快一些。
不过,大少爷说要在兰荼城休息两天,那她应该可以找个时间去附近的医馆找大夫清理一下伤口伤口已经开始发脓了,不及时处理的话大概这只手臂会即将废掉。
伸手揉了揉腹部,在靠近胃的部位,先前被黑衣人踢的最狠的那个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大夫开的药方小苕帮她取了药,她虽随身携带,却没有机会熬药疗养。
木叶坐在床边,垂在眼缓慢而有规律的按摩着疼痛的腹部。
次日,唐云临背对房门望着窗外楼下熙熙攘攘的行人。身后半跪着一个脸戴半截银色面具的墨衣男子,“少爷,她去了药馆,伤口已经恶化。除此,并无异样。”
伤口恶化?
唐云临蹙眉,果然是伤口的问题吗?难怪她忍得这般辛苦。
“还有事?”见飞流没离开,唐云临又问。
“无事,属下告退。”飞流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头退下。他想说,那个小丫头的情况并不乐观,是否多留几日让她养好身体。转念一想,又觉不妥,少爷不能因为一个小丫头耽误了行程。
飞流想起那个小丫头到医馆请大夫处理伤口时,一脸平静的听着大夫破口大骂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手臂上的伤反复折腾原本快好了如今变得愈加严重,腹部本就未曾养好的内伤,因为中断了服药,大夫狠狠的数落她这样很容易落下病根。
飞流无法理解木叶为何能面不改色甚至是冷漠的忍受着身体的不适,一路平静的随少爷颠簸。
正常十五六岁的姑娘家,不都是娇滴滴一有不舒服的就抱怨这疼那疼这难受那儿难受,马上就坚持不住的吗?
他知道少爷并非真的关心木叶才在兰荼城停下来,少爷一直未曾真正相信过木叶,即使带着她一同出来也是暗地里顾忌着她。兰荼城有唐云山庄的生意之地,少爷此时停下便是去查看各处分堂事宜。
希望那个小丫头能好命些吧。
木叶躺在床上,合着眼却未曾睡着。手臂上的伤口大夫已经处理好上了药,一想起方才大夫瞧见她脖子上也开始裂开的伤口时喋喋不休的数落,木叶便觉得脑仁儿疼,决定下次找大夫一定不能找年过半百后的老大夫,否则一定会被啰啰嗦嗦的白找骂。
转而想到从大夫那用四两银子换来的药,木叶就心疼的紧,她的银子,她好不容易攒的都舍不得花就这样看一次伤便流出去了这么多。木叶叹气,不知她如今与大少爷在外,她的那一份月钱会怎样给。
这两天在客栈,木叶很少能瞧见大少爷,老五也不在,似是有事出去了。木叶叫来小二,拿来一包药交给小二,让小二帮忙煎好送上来。
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也没想过要出去走走,木叶搬来一张椅子放到窗边,坐在窗前望向外头。
多久没有见过人间繁华的景色了,自从她两年前被囚禁,然后想方设法逃出来后,就再也不曾见过这般热闹的街市,喧闹的叫卖吆喝声……
木叶曾经来过兰荼城,那时候东兰的太后还活着,东兰的皇帝还未曾发现那个秘密,她也还在太后身边服侍,一切都还未发生。
现在的七王当年还是个冷漠又喜欢跟着太后,被太后夸了还会脸红的七皇子,木叶当时便是与七皇子一起到兰荼城办事,顺道被七皇子拉着选太后喜欢的东西作为太后的寿礼。
如今,一切皆已物是人非,昔日温柔和善的三皇子如今变成了残暴狠厉的三王。冷漠寡言却最有孝心的七皇子已经失了当年的腼腆,不会再脸红,只会杀人不眨眼。活力无邪的静月公主被她新登皇位的太子哥哥作为和亲的礼物送去了奉越……
而她,木叶泠,为了摆脱那魔鬼,改头换面,隐姓埋名的逃出东兰,只为远离有皇室家族所在的兰都城。
如今她是战星国之人,是唐云山庄大少爷身边一个听候差遣的小丫头,东兰的一切皆与她无关,她是否算是自由了?
“妈妈!妈妈!你不要宝宝了吗?”木叶刚出来接小二端来的药,这事不知何处窜出来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娃儿一把抱住了木叶的大腿,还一个劲的喊着妈妈。
走廊上的人皆是惊讶与莫名其妙,不明白小男孩突然抱住一个不大的少年哭喊着什么,更听不懂小男孩说的妈妈是什么意思,纷纷在奇怪着他从哪里冒出来的。
木叶赶紧把药碗抬高移开一些,未免烫热的药汤洒到小男孩身上。也顾不得小男孩怎么会知道妈妈这个词,皱着眉让小二把紧抱着他膝盖的小孩子拉开。
“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要离开妈妈!呜呜呜呜……”谁料小男孩不仅抱得更紧了,也哭的更凶了,眼泪和鼻涕全蹭到了木叶大腿的衣料上。小二在一旁束手无策,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边上听到动静的人都开始围过来瞧热闹。木叶只好一腿拖着死揪着不放的小男孩一手端着药进了房间,小二贴心的上前替她把门关上。
把药放到桌上,此时小男孩已经不哭了,一双软绵绵的小手却仍紧抱着林暮的大腿不放。
“你为何缠着我不放?”木叶站着不动,垂眼俯视仰着头看她的小男孩。
小男孩刚哭过的眼睛有些红,双眼争得大大的仰着小脑袋瞧着木叶,声音稚嫩软糯,“因为你是天晓的妈妈,所以天晓要跟着妈妈。”
“我不是你妈妈。”木叶蹙眉盯着小男孩纯澈的眼睛,“你为何认定我就是你妈妈?”
“你和天晓都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而且有个声音告诉天晓,只要跟着你天晓就能回去了。”
木叶震惊,难怪这个男孩会喊他妈妈,原来他也和她一样不属于这里吗?
心里有种遇到同乡人的喜悦与害怕,很是矛盾。
木叶蹲下身,尽量与小男孩平视,声音不自觉的柔和,“你的名字叫天晓?”
“对的,我叫天晓!”小男孩此时已经收了眼泪,眨着眼睛笑得无邪,“妈妈可以叫我阿晓。”
“阿晓,我不是你妈妈。我叫木叶,你可以喊我哥哥,但你不能叫我妈妈,明白吗?”
“嗯嗯,明白了。”天晓当然知道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妈妈,不过只要跟紧了眼前的人,其他事情来日方长。
木叶把天晓抱起来放到凳子上坐着,取来帕子给他擦脸。“阿晓,你是一个人来到这里的吗?”
“对呀,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然后有个声音告诉我说只要找到了哥哥,我就能和哥哥一起回去。”天晓肉嘟嘟的小脸上满是认真,眼眸里闪烁着不符合年龄的思绪。
“我们还能回去?”听到还有机会回去,木叶并没有多大的喜悦,“为什么你说找到了我便能回去?”
天晓摇头,他也不知道,他只是一直跟随着那个偶尔出现在脑海里的声音,趁别人不注意趁机遛进客栈来的。“反正跟着哥哥,我们总会有机会回去的。”这一点,天晓深信不疑。
“你如今几岁?”木叶扫了一眼天晓有些肉嘟嘟的小身子。
“我本来十七岁的,前几日在附近的小巷子里醒来,才发现自己变成了五岁时的模样。”说到这,天晓简直满是心酸。
他一个没有爹娘的小帮派头头,干过最蠢的事也就那次失误的偷了一个大老板的钱包,然后还没跑远就倒霉的被大老板的保镖给抓住了。被带回去囚禁不说,睡一觉还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这个鬼地方,全是古物古文古屋古人……
听着天晓委屈的诉说着辛酸史,木叶只能抬手摸了摸天晓的脑袋,算是安慰。
她不知道要不要带着天晓,毕竟这孩子举目无亲现在又还是个五岁的小孩儿,还把回去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留天晓一人在此处绝对不行,可是她如今跟随大少爷来的,不能擅作主张带着天晓同行。
喝完那碗凉了的药,木叶坐到天晓旁边,“我不能带着你一起,我现在也是身不由己。明日我便要与我现在的主子一同离开,过会儿我请小二过来帮忙找人照顾你,如何?”
“我不要!”天晓立马跳下凳子扑过去,紧紧抱住木叶的大腿,开始变边抖落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边学小孩子撒娇:“哥哥,你不要丢下我!我不会惹事的,我会很乖很听话,你就让我跟着你好不好?”
正当木叶一筹莫展时,房门被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