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春雨润万物,枝头新芽盼叶开,只待三月花漫天。
一辆朴素平凡的马车从秋风镇缓缓驶出,经过绿意盎然的乡野田园小道往战星国边陲行去。
马车外没有任何装饰,只有车前垂挂着两只白纸糊的四面木灯笼。马车内,车壁三面皆能容坐三四个正常体型的人,虽普通却有米色软棉垫座铺于座上。中央有一矮柜固定于车身,简单的陈设又隐隐透露着淡雅大方之气。
马车的车门正对面,比左右两边宽大许多的位置上坐了一个身着素白衣裳脸色微微发黄年轻男子。此时这个白衣男子正一脸温和的瞧着坐在他右下方束着发同是素白衣裳的小少年。
少年肤色比男子暗黄了些,脸上的稚气未脱,此时少年正垂着脑袋随马车运行的上下起伏一点一点的,原来竟是打瞌睡。
林云以为林暮对这次出行会很开心,不曾想林暮刚出山庄没多久就开始打瞌睡了。这孩子明明比三弟小,却没有三弟那种属于少年时期的活力与好动,一直以来都是斯斯文文安静乖顺,好像在林暮心中并没有什么能够让他特别在意的。
嗯……不对,林暮有样特别在意的东西,钱。
林云唯一能感受的出来林暮在意的东西,也就只有钱了。每次一拿到钱,林暮没有表情的模样才会有那么一丝生动,那时候的林暮才像个正常有生命的人。
“少爷,还有半个时辰就会经过村子,我们要去村子小憩一会儿吗?”外头的车夫出声询问。
“不用,天黑之前到下一个地方再停下。”
“是。”
马车内,打瞌睡的少年在车夫说话时便惊醒,眼神迷茫的朝回话的林云看去,很快又清醒过来。
“大少爷。”少年一脸真诚的叫人,丝毫不见打瞌睡被发现的羞怯。
“小叶,出庄开始,你叫林暮,我是你哥哥林云。现在开始,你要叫我哥哥,记住了吗?”林云循循教导不懂事的弟弟,见他点头才满意。
少年此时已经很清醒了,坐得端正的盯着对面露出一条缝隙透风的木窗。
两人正是从唐云山庄出来的唐云临和木叶。
他们此行目的地是奉越国,那个据说景色秀丽到处皆是小桥流水的地方。好像今年夏天还会举办武林大会。不过,他们不是去参加武林大会的,他们要去奉越寻唐云临未归已久的爹娘。
木叶没见过大少爷所说的爹娘,只是好奇他们为什么丢下大少爷他们,两夫妻却生活在远隔万里的异国他乡。
马车跑的不快,在天黑之前他们留在一个小村子里过夜。
这个村子很小,已经很接近战星与东兰的边界,明日应该便能过了边界。
留宿的地方是村子里唯一一家客栈,也是这个村子最大的一座房子。前几日下雨,最近都没什么人出行,所以唐云临他们来到时,客栈还有很多空余的房间。
驾车奴马的车夫看起来四十多岁,平时大家都唤他老五,是个直爽豪迈之人。老五把马车交给迎来的小二,交代了几句便与林氏兄弟进了客栈。向掌柜的要了三间房,很快有小二过来领三人上楼。三个房间都是在同个走廊,有个房间在另外两间房的对面,唐云临叫老五住对面,木叶住他隔壁。
小二见此,知晓这男子便是三人中做主的,便随他一起等候他吩咐。
“我们需要沐浴,沐浴完送些吃的上来。”唐云临没有进自己的房间,说完进了木叶的那间房。
木叶合上门,接过唐云临背着的包袱和自己的包袱放到一边,到桌前要给林云倒水。
“小叶,出门在外,无妨。”唐云临拦住木叶想给他倒水的动作,自己起身倒了一杯,又给木叶倒了一杯,“你坐着歇会儿,马车上虽有软垫,却仍是颠簸,你人小会苦一些。”
木叶赶紧接过唐云临倒给她的茶水,摇头道:“少爷,这使不得。小叶随你出来便是为了伺候你,如若这般,小叶便失去了随行的意义。”说着站到一旁侯着。
唐云临又劝了几句,木叶才肯坐到唐云临的对面,该做要做的事还是不让唐云临动手,尽心尽责的伺候他,唐云临见此也就随她去了。
这一夜,三人都睡了个安稳觉,天一亮吃完早饭便动身继续前行。
离开了村子,两个时辰后,马车晃晃悠悠的穿过了人烟活跃的边界。
天上,阳光正好,白云飘飘,暖风旭日不过于此。
马车上的窗打开了一扇,阵阵清新的微风吹来,人也有些懒洋洋的了。唐云临捧着本书在看,木叶则坐在原来的那个位置望向半掩的窗外,一室安静,却又和谐。
老五眯着眼恰意的吹风,手中的皮鞭偶尔挥动,正感叹天气晴朗风光好时,在驶入商道不久,便遇到了不太妙的一幕。
“少爷,前面有两方人马在对峙。”老五见到前方的状况后禀报实情。
“不用管。”
“是。”
道路前方,有两波人马在挥刀动剑的打斗着,路旁停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
马车旁边,有两个容貌出众的年轻男女和三个侍从模样的人正与对面十几个麻衣大汉对峙着。马车旁似是富人家的少爷小姐的脚边,已经倒下了一个丫鬟,大汉那边也有五个被毙命。
就在两边的人打的不可开交时,一辆普通的马车从后面驶来,当他们都以为马车会停下时,那马车却竟丝毫不停的径直从他们边上驶过。马车的车夫也似是没有发现他们在做什么,目不斜视的瞧着前头的路,很快马车便消失在拐弯处。
“娘的!什么人?竟敢无视我们!”领头的大汉不悦的地咒骂了一声。对面的年轻男女相视一眼,没有说话。不过,他们要速战速决了,否则等大汉的其他援兵到了,不好过的是他们!
木叶从半掩的窗外刚好看到了那两个年轻男女,心中微讶,他们怎么离开了兰都城?
余光瞥到唐云临在闭眼假寐,木叶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改而盯着矮柜是的水壶瓶。
耳边,只有马蹄踏踏与车轮滚动声,唐云临缓缓的睁开眼,把旁边未看完的书拿起来继续看。
外头的老五听着里头安静一片,纳闷的想,这两个闷葫芦真是一个比一个还闷,他们在一起折磨的可是他。一想到将近两个月都要这样折磨神经的度过,老五就想仰头长叹,天啊!能不能别这么沉默,他一定会被闷出毛病来的。
可惜,老五的心情无人可知,他也无人可诉,回应他的大概是风吹的更猛了些。
三人一路上,除了有必要的事情或是夜晚休息才停下来,其他时候都在马车上颠簸。
这一日,三人没能遇着投宿的地方,月亮升起时,在路边的树林里寻了个安全点的位置停靠马车。
“少爷,是否要生火?”老五询问。
“不用,就在车上暂时将就一晚吧。”
木叶拿了些干粮,打开车门递给老五。老五笑呵呵的谢着接下,在外头靠着车身打开随身带着的水壶咕噜咕噜的灌下几口水。他要在外头守夜,确认安全后下半夜才进车内睡觉。
虚掩上车门,木叶才坐回去吃着自己的那一份。
即使是吃着干酥乏味的大饼,唐云临也似是品人间美味般,那份从容优雅的气质仿佛是从骨子里冒出来的,无法掩饰。
木叶不可否认,唐云临算是她遇到过的人中最令她感觉舒服的人,即使不说话,只要待在唐云临身边仿佛就像心定了一般,不会焦躁不安,不会心情烦闷。
也许,是因为唐云临对她还不错,从未像那些有所图的人待她那般,所以她渐渐的默认了唐云临的安全可靠度,认为唐云临不会对她有所危害,对她不利。
木叶面对车壁侧身躺下,合上眼放松身体开始睡觉。
大少爷,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木叶熟睡后,本来已经睡着的唐云临睁开眼,轻轻的坐起身背靠车壁,在黑暗中望着木叶模糊的瘦小背影。
春天的夜里易起雾,此时外面已是雾色浓重,老五轻若无声的进马车内关好车门,阻挡住往里渗的雾水。见少爷没有睡下,朝他点了下头便在木叶对面的位置躺下。
天将初晓,树林里弥漫着灰蒙蒙的雾气,望不见路的方向是在何处。老五拿了块布擦着车板上湿漉漉的水迹,马身上的雾水已被它甩的差不多了,老五擦完车板便去擦马身。
唐云临已经在马车外用水壶里的水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回到马车上时木叶刚好醒来,便把手中剩下的水递给她,“你去洗漱吧,雾散开一些后我们继续出发。”
木叶点头接过,到马车外去洗漱。
三人吃了点干粮,雾不那么浓密得看不清路了,老五便挥鞭抽马,开始出发。
早晨雾水重,比晚上还要凉,木叶把起来时收拾到一边的毯子又摊开披裹在身子。
“冷?”唐云临把自己的毯子也给她,“你身上伤刚好不久,别着凉了。”
“谢谢。”木叶是真的很冷,也不推辞,接过那绒毛摊盖住腹部。抬起头时,在竖起的衣领里,那道已结痂变硬一个食指粗的伤口略显狰狞的横在脖颈上,平时若不仔细去注意脖颈位置是不会发现的。
前些日子在客栈休息她便会给伤口上药,如今在外诸事不方便,木叶就没有去动伤口了。这天一冷起来,感觉伤口的地方也在发冷,带着丝麻麻的疼。尤其是右手臂那儿的伤口更甚,不知是否错觉还是心理作用,感觉伤口好像恶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