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既不是穿越隧道,也不是穿越森林,而是穿越时空。
对于一个长在新世纪科技光辉下、拜读过《时间简史》、翻阅过《永恒的终结》、熟谙爱因斯坦相对论、观看过无数科幻电影的思想前卫的年轻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很难理解的概念。相反,在这个唯一合理的答案浮现脑海的那一刹那,随遇而安的性格让方默很轻易地便接受了它,只是有几处关键点他仍然想不明白---
如果把这次穿越当成一段旅程,那么这段旅程为什么会发生?它的起点何在?它的终点又是哪?
方默使劲揉着胀痛的额头,绞尽脑汁思考这次穿越背后的意义。然而他看不清来路,也辨不明去路。
他很迷茫。
……
迷惘中突然觉察到窥视的目光,方默微微抬头,迅速环视四周,只见对面聚珍楼前一身着青衣、小厮模样的年轻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不动声色地观察了片刻,从那青衣小厮的脸上只看得到好奇,而并无审视与警惕,方默才松了口气。
无怪他如此紧张。身处陌生的环境,方默明白,多听多看、少做少说才是生存之道,因此他那保持低调、不被人注意的本能便本能地发动了。然而,摸着自己那短短的平头,看着路上行人脑后清一色的发髻,再联想到自己偷来的不合身的衣服以及赤、裸的双足,方默很是无奈---这样一幅怪异的装扮就算再低调也会惹来不少的目光吧。
正想着,一道细小的黑影突然从天而降,砸在方默身前的石板路上,叮叮的声音骤然响起,吓得他差点跳了起来。
他强自镇定,定睛看去,原来是一枚铜钱。
好像被当成乞丐了,方默有些无语,然后转念一想,发现此时乞丐的身份似乎极为方便,随即便决定暂时成为丐帮里的小小一份子,跟着洪七公老帮主混上几天。
洪七公大概是没有的,但到手的铜钱不要白不要。方默捡起铜钱,细细端详。
铜钱拇指大小,呈圆形,中有方孔,一面是简单的花纹,一面刻着启天新造四个小字。
启天?他记得燕皇白如山的第三个年号就叫启天,那么是第几年?一年,二年,三年.....?
皱眉想了片刻,一个不好的猜想蓦地闪过脑海,令他的脸色陡然难看起来。
不会吧?虽然一直都很想见证历史的发生,但穿越到这个时间点也太不友好了吧,这不合基本套路啊......
绝对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这样的,他在心里使劲安慰着自己。然而,那个不好的猜想却始终盘桓在心间,就连之后又收到的数枚铜钱都难以抹去。
......
午初时分,聚珍楼的客人突然多了起来,停在酒楼前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络绎不绝,青衣小厮接了缰绳,牵往后院,忙得不可开交。
方默望着那小厮忙碌的身影以及酒楼大堂里三五一桌的客人,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自古酒楼就是人多嘴杂、谈天说地的好去处,不妨去听听,也许能收集到更多的信息,来证实或者推翻心中的那个猜想。
他小心翼翼地避过大街上穿梭往来的马车,来到酒楼的石阶前。
石阶的右侧有三个乞丐,他们的面前整齐而滑稽地摆放着三只乞讨用的破碗,见方默走来,三人抬头与他对视一眼,神情有些异样;石阶的左侧则是青衣小厮原本站的地方,此时无人,方默走过去,靠着墙角坐下,从这里可以轻而易举地听到大堂深处客人的交谈。
四周的杂音渐渐停息,焦躁的空气也安静下来,身后传来的说话声便愈发清晰。他全神贯注地接收着那些晦涩怪异的语句,分辨其中听得懂的词语,推测大概的意思,以期最终获取其中蕴含的信息。
不知过了多久,环境重归喧嚣,空气再度沸腾,他歪着脑袋瘫在墙角,无力地抹了抹额头的汗珠,脸上一片颓然。
呵,果然如此,先前那个不好的猜想果然变成了可怕的现实。
身前地面上多了两枚铜板,他一把抓在手中,死死地攥着,然后双手撑地,缓缓坐直,后背紧紧地贴于石墙之上,仿佛想从那坚硬冰冷的所在汲取到某种真实的力量。
据史载,启天三年九月二十四日,时隔十年,燕皇白如山重启战端,举全国之力兴兵伐越。而今天是启天三年九月初九,换句话说,就在半个月后,一场旷日持久、惨烈无比的国战即将拉开血色的帷幕。这场战争打了整整五年,期间死了无数的人,说是伏尸百万、流血漂橹都不为过,打到最后土地荒废、民不聊生、国民骤减,方才结束。白如山突然发起战争的真实原因无从考证,历史界的各位学者却给出了各式各样的猜测。有人说白如山野心勃勃妄图卷土重来一统天下,也有人说白如山自知时日无多想为继位者扫平前路。最有趣的一个说法则是白如山二十岁的女儿在渭城附近被越国噬阳军精锐伏杀,其后音信全无,生死不明,白如山为小公主讨要说法时,越帝却态度强硬地不愿给出任何合理的解释与交代,这才大举兴兵,为女报仇。那个通读野史秘闻的学者提出这个说法的时候,虽然出示了一篇野史作为证据,然而仍被其他人嗤之以鼻不以为然,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燕时正史中所载,白如山并没有女儿,只有三个儿子。忽略这个说法的真实合理性,方默对它的印象却是极为深刻,因为他觉得年轻的公主被人伏杀下落不明很是可怜,而且父亲不顾一切为女儿报仇的桥段真的很有爱。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顾不上什么可怜的公主,什么有爱的父亲,他的心中充斥着无比沉重的忧虑。
他了解战争,在战争进行到一定阶段的时候,兵力大损,若想继续作战,强制征兵势在必行;他也了解历史,他知道在这场战争的第二年,白如山和越帝便这样做了,无数年轻力壮的男子被抓了壮丁,送上战场,最终倒在无名的角落里,身上插满箭矛或刀戟,死不瞑目。他在读史书时,从字里行间曾想象过这样惨烈且无情的画面,作为一个局外人和旁观者,那时他的心中既无悲悯也无恐惧。然而现在,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战争前夕,即将面临被送上战场拼命的危险,那些绝望的喊杀声以及浓郁的血腥味如同瘟疫般突然侵占了他的身心,令他感到极度的恐慌。他不知道自己穿越到这里的意义是否在此,他一点都不在乎,他向来很怕死,一想到会死,他就会恐慌,像一种无药可救的病症。他只想逃,逃到无人的角落藏起来,然而可悲的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躲到哪儿去。
冷汗浸湿了后背的长袍,贴在石墙上带来冰凉的感觉,直入骨髓。
......
“小子,新来的啊?”有人开口,语气轻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