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总不如睡觉那么好熬。白天睡得太多,到了真正漆黑无边的夜晚,陆何反而睡不着了。从小到大恫吓她的鬼故事犹如烟尘从每一个漆黑阴暗的角落升起,幻化成可怖的模样;狱中除了她的呼吸声,仿佛还有细细碎碎的昆虫的蠕动的声音,她登时又觉得嘴里发麻,刚吃进去的东西又要吐出来;即便闭上眼睛,也难以入眠,那公鸭临死的面容总是在她的面前挥之不去,挥之不去。地牢的深远处,仿佛还有似人非人的哀嚎……
黑夜里的她开始害怕了。
“太子?太子?你在吗?”她迫切渴望听到正常人类的声音。
“你醒了?”太子声音沙哑,似乎从入狱以来就没有休息过。
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一上来就能睡着的,只怕就只有陆何一人。
“太子……”
“我已经不是太子了,叫我北宫灏泫就好。”北宫灏泫此时早已没了所有的架子。
“哦,北宫……”陆何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整个人使劲往木栏上凑,把手伸过了不宽不窄的木栏的间隙,“你能不能拉着我的手?”
“……??”
陆何一方面怕北宫灏泫误会,另一方面又觉得把手伸到黑漆漆的看不到的地方很是瘆人,老觉得会有什么未知的玄幻的东西把她的手咬掉,连忙解释。
“我怕黑,真的,你能不能……”
没等说完,陆何就自己的手被一双温热的手掌握住,只是上面还缠着纱布之类的,触感也不是很真切。
“谢谢。”陆何道谢很是真诚,惶恐的虚悬的心这才慢慢平息。
“你该让景奕带你走。”
“你听到了多少?”
“不多,就听到了有关的这些。更何况这猜都猜的出来。”
“怎么就猜的出来?”陆何好奇,“据我所知你可是景奕的死对头,怎么现在冲着他说话的样子?什么时候你也成了他的说客?”
“你不要激动,”北宫灏泫轻轻地捏一捏陆何的手,却没有丝毫的暧昧,“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这朝中谁人不知景家大公子最为宠爱自家的夫人?”
呵,滥发好人卡,如果她是景奕她也会这么做。陆何不以为意。
“极北之境,你这般的确是去送死。倒不如借助另一个身份留在皇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你说的不错。可我怎么觉得留在景奕身边才会死的更快?”陆何轻蔑一笑,那夜她听到的厨子的对话和之前景奕毫无悔意的神情再一次浮现在脑海,“我曾经选择过相信他,可他从来都没有信过我,从来都没有。”
一言不合,两人都沉默了一会。
“北宫?你可识得那沐公子?”陆何打破沉寂,声音也难得柔和了许多,消散了些许凌厉。
“……潮笙阁的那位?我是识得的……你的,情人?”北宫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怪异。不过也怨不得他,毕竟作为北国太子,他从未想过会在狱中与一个女子牵手闲聊,那女子还是个放浪形骸浪荡多情的人物。
“呵呵,算不得。”陆何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是希望有人听她说话就好,“其实我偶尔还想着,沐玥他去了北境,我此次也是前往北境。总期待着或许,能见他一面。”
“……”
“痴心妄想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但悲惨之余,总要想象些美好的期待呢!”陆何说到这吃吃的笑起来,但脑子突然闪过玉瑶的面容,才发觉太子才是悲凉到底,连个寄托念想的人都没有。
不过幸运的是太子本人并没有联想到什么。
“你该选择能保护你的男人。”这是北宫灏泫的沉吟。
“呵,这乱世,谁又保护的了谁?又有什么资格去保护或是被保护?”这是陆何的暗嘲。
又是一阵沉默。陆何的内心也跟着这沉默再度萧条了起来。
“给我讲讲你的故事?你看起来不像是第一次杀人,不,也不是……”北宫灏泫的声音里透着疲软,牵着她的手动了动,看样子是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
“……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我娘死在我爹手上,所以再遇到这类事情的时候,会有些激动。”陆何的声音轻轻浅浅,在这空荡的狱中飘忽不定。
“……南朝也会有这样的事情?”
“呵,别说是南朝,哪里都会有这样的事情。现在轮到你了,你有什么故事?”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拉着手扯着闲话,直到两个人都昏昏沉沉的睡去。
在狱中的最后一天,陆何起来时手中已经没了那个人的手,她抽回手臂活动了活动,起身的时候才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头重脚轻。
今日的饭食也算是热乎松软,可拿到嘴边却怎么都没有胃口。她胡乱的塞了几口,硬生生的吞,总算是吃下去些。
摇摇晃晃的,她走回草堆,又觉得疲劳不堪了。
这是怎么回事?
“喂,你觉得冷不冷?”她唤一声,可是并没有得到回应。
陆何把那油乎乎的被子裹到自己的身上,可还是忍不住的发抖,就开始吧那些杂草往自己的衣服里填。
怎么还是这么冷?她莫不是病了?
“你倒是说句……咳咳咳!”陆何再说话的时候感受到了喉咙的干哑艰涩,只当是喝水喝的少了的缘故。
还是没人应她,陆何直接伸出手去乱摸几下,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手。
“我就说很冷吧,你还不应我。”她抱怨了几声,又团着所有的被子和衣裳休息,时不时咳嗽几声。她得赶紧好起来,要不然等天一亮出了门往北,病情不得愈加严重?
“你先别动,等我睡了你在动。”对方还是没有应答,只是捏了捏她的手表示回复。这狱中提供的水原本就少,且水冷的都能结成冰,根本喝不下去,哑了嗓子不想说话也是常事。陆何不甚在意,拉着那只微凉的手也就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