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奕,来人正是景奕。他的手中拿着他那把银青的宝剑——陆何垂涎已久的宝剑,那日清晨他舞动的那把宝剑。
他的眼中慢慢都是惊诧和不可置信。
的确不可置信。因为在她真正杀人之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体里潜藏的属性。她也是到了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或许是像那个施暴者,而不是被施暴者,她的身体里总归是流了那个杀害自己母亲的男人一半的血液。
嗜酒,暴力,激动,杀人。
她何必选择忍气吞声呢?她何不选择去欺压别人呢?儿时的回忆再一次浮现在脑海,只是这一次她看清了那个施暴男人的脸
——竟然是她自己!
不,不可以!陆何猛然清醒了。攥紧发抖的拳头放松,再攥紧,最后彻底放松。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景奕亲眼见证了陆何从和那日类似的癫狂、复杂与纠结,转变为最初的平静。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经历了什么?”陆何重复景奕的问话,觉得冷静下来后,屁股有些凉,这才颤颤巍巍的起身把那公鸭扯下来的腰带重新在腰间系好,理一理上衣的破布,又蹲下身揉着酸麻的小腿。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强奸未遂,正当防卫。”她抬眉挑衅的看他一眼,“怎么,景公子这是来继续的?”
“……你就不能与我好好说话?”景奕又青筋暴起。
前一秒还惨遭蹂躏,她怎么能对这所有的事情都不在意?!
“呵,抱歉,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记仇。”陆何起身,吊儿郎当的斜靠在木栏上,还伸袖子抹了把鼻子。
要怎么对付她?看她这样,景奕再一次感到浑身无力。
对这女人,温柔有用吗?没有。权势有用吗?她可从不放在眼里。如今她一无所有,却仍然那么让人无力。他能怎么办?
“你现在讨好我才是,会让你在狱中少受些罪。”景奕语气再一次变得清冷,犹如一只刺猬团成一团,保护自己的同时伤害他人。
陆何正眼看他一眼,怕也很快也认可了他的说法。
“大人不计小人过,我陆何在这里谢过景大人的救命之恩。接下来在这狱中的几天儿还希望景大人多多照顾。只是不知大人这肮脏幽暗的地方所为何事?”有事说事,没事滚蛋!陆何行礼时还含着笑。
而在景奕的脑海中却浮现了另一个场景。那一日他救她下了潮笙阁顶,马车里,她俏中带憨说一句,“小女子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怎么鼻子还是感觉有鼻涕流出来,怎么吸都吸不回去?她又用手胡乱的摸几下,才发现自己流了鼻血。想必是在与那公鸭缠斗时撞伤的。
景奕见状一个箭步冲过去,可还是被陆何敏捷的躲开了。
“别,您别过来,”陆何仰着头捏着鼻子,“别脏了您的手,我现在可是流放北域的贱民。”
狱中沉静了,景奕等着陆何手忙脚乱的处理完鼻血,却只能静静地看,在几米外的距离默默的等。
“你若应我一声,我便能救你。”
陆何没想到景奕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她瞪大了眼睛看向他。
“景大人,你……我搅了你们的局已成定局,我虽然不知那天早上出门为何没有人拦着,但也绝对是你的过失。你还想……你就不考虑三皇子或是你的父亲党羽们的心情?”
她不知道为什么?景奕攥紧拳头,又松开。
“……你若应我一声,我可以让你以龙公子的身份留在皇城,我来保护你。”
只是应一声,这开的条件还真是令人心动。她虽不知这应一声到底是应了什么,可也没什么心情知道。
“然后找一个女囚犯替我暴毙狱中?想必刚才那个公鸭嗓也会替某个犯了事的公子哥去死吧!”陆何嘲讽。
“你还是太天真,太理想化了。”景奕不满的皱眉。
“理想化?”陆何险些把鼻孔里的碎布条喷出来,“是,这里环境其实也够理想的。只是不管你让我应什么,我都不会请求一个杀害了玉瑶凶手的人的庇护。”
“你还记得?”
“怎么会忘?”
或许景奕并不是玉瑶自杀的究极动因,可他不会不知道世俗礼法有多么大的杀伤力。由此即便顺水推舟,也绝对不会是逃脱罪责的理由。她,也就绝不会忘。
“那……景凌呢?景凌希望你活着,他前往南北边境,面临的是无尽的暗算与厮杀……”
“那我就与他一同厮杀。”陆何回复的坚定,随即叹了口气,“景大人你又是何必呢!”
“我……”景奕的话微微停顿,“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噗!”陆何鼻孔里的布条喷了出来,还好鼻子已经不再流血。
“手指粗细你也好意思说?”陆何看出了景奕作为北国直男对于此事的局促,冷冷一笑“真睡过又怎么样?反正又不会怀孕。”
“你都知道了……”他眼神闪烁,但并无悔意,“其实并非不会怀孕,需得多调养是会好起来的……那样的情况下你确实不可以……”
“行了。”陆何最看不起这种杀了人还要到坟前忏悔说轮回的那些人,“如果你要听,作为我这几天的饭食的仰仗,我不介意和你说。没人会真的不在意第一次,尤其是这类事情,更何况我还有精神洁癖。但是我不会在意。谁都会有意外。我才不会傻傻的为一时舒心,换一辈子恶心。至于避孕的事,没必要,你也没这个资格。我这样说,大人您可满意?”
景奕攥紧了拳头。
“冬季前往极北之境,就是去送死。”
陆何微微一笑。
“若我有幸不死,必定回来收拾了你们这帮渣渣。”陆何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大人,您若没别的事情先出去吧,小人我也得拉撒不是?”陆何踱着步子走到墙角就要去拉裤绳。
在看到景奕终于走出了牢狱,她一下子瘫坐在了墙角,又迅速弹起。
“艹!丫的真在这拉,也不知道清理!”她边骂着,也只能背着手把粘在了自己裤子上的那已经干硬的便便一块一块抠下来。
只是,她累了。突然心好累,她想要爬到那一堆干草上睡一觉,也的确这样做了。
“……你还好吗?”清冷的男声从木栏的对面传过来。
差点忘了这号人物。
“方才多谢你了,小女子无以为报。”陆何努力想要表现出真心诚意,可声音还是懒懒的。“不知你是怎么被关押到这地牢里来的?姓甚名谁?”
“……北宫灏泫。”
是哦,她怎么忘了,和她一起倒霉的还有一个太子殿下。地牢关押重犯,被关押在她的隔壁也正常。说起来,她也算是救了太子一条命。
“都是可怜人。”陆何说了这一句,只想尽快的结束对话好好休息,可对面的人并不这么想。
“在朝堂上你说过,你与……玉瑶有些许联系。她……”
啊,谁来关心关心我?!陆何现在在心底里对于此事厌烦至极,可是最终还是耐着性子把和玉瑶曾经发生的一切全部说了出来,包括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情。
事到如今,她无所谓失去,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
“她原本求我帮你,但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北宫灏泫静静听完,说了句多谢,也就不再言语。或许他是哭了吧,但是对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想好好的睡一觉,而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的晚上。
景奕还算客气,狱吏带来的饭菜总算是好了许多,热热乎乎的吃起来也舒服的多。
“……景大人这么好的人,而你这样的女人如此不识好歹,真是瞎了眼盲了心。”狱吏离开前还撂下这么一句话,附赠一枚鄙夷的白眼。
他是说她盲了眼,还是说景奕盲了眼看上了她?不管怎么解释,与她都不是什么好话。
陆何只是摇摇头,甚至都不会感到心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