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何可以清楚地看到周边的景象由繁华变为萧条,想必已经从皇城附近到了京城的近郊,偶尔还能看到几处泛着蒙蒙翠色的田地,田边拥了几簇初夏的野花,或长在高达垂杨的阴影里,或映在溪光盈盈的碧波上。初生暖阳也彻底从田边露出了脸,仿佛把万物笼罩在它橙红色的射线里,只是因为包罗万象过于分散才近乎透明,不得不回归万物本来的面貌。
再往远处望去,是一座孤零零而葱绿的山峦。想必那就是轻音寺所在之地。
马车猛然停下了,突然的令陆何身体由于惯性往前倒,额头磕在了门框上。
“公主,你没事吧。”挑云听到了声响赶忙回头,见陆何摆摆手表示无碍才放了心。
“怎么突然停下了?”
“公主,”挑云正色,“方才我听见路人说的,今日青城法师并没有在寺中停留。而且您看,这前往轻音寺而又半路回头人不在少数,想必也正是因为听了这消息。”
“这样啊……”陆何不禁有些遗憾,但又一看这美妙的近郊景色,旷然欣喜之余拉上挑云与她一同下车沿着田边散步,只留下马车夫看着自家的马车。
走上一边的辅路,景色更是优美,偶尔能看到几家小小的自营商铺,村民忙碌而快活的经营。
想到身边有挑云妹子跟着,又确实有感而发,陆何低吟出声:
“世人皆曰尘世苦海,殊不知世间花迎鸟笑,尘世不尘,海亦不苦,彼自苦其心尔。”这个逼装的我给满分。
然而挑云并不领情配合,一把把陆何拽到了一边。
前方一片喧闹。
一队身穿精甲的士兵手执兵器盾牌,驱赶着衣衫褴褛的一群男女老少,掀起了浓浓尘埃。怀抱孩童的妇女踉踉跄跄躲避着士兵的驱赶,白发老人佝偻着身子步伐迟缓还是尽力逃窜,男子一旦摔倒在地,就免不了一顿暴打,孩子们哭叫着慌乱惊恐不已……
乱象丛生。
“这是从北边逃难的难民的一部分,为躲避洪旱期求生存前来京都。”挑云淡然的解释。这在农业为主的古代可不是见怪不怪?她的嘴角浮现讥讽,“只是这京都可容不下这么多的人。”
陆何呆症了,她就站在那里,目光紧紧的锁死在那个场面:一个铁甲男兵用刀背颇轻浮的拍在绊倒在地紧紧护住怀中的孩子的女人的脸上,然后浪荡的一脚踢过去……
挑云被陆何因激动和愤怒涨红的脸颊和赤红的眼睛吓住了。公主这情绪来的太突然,似乎更掺杂了现场以外的其他因素。更何况,这是南朝世家养尊处优理应对此习以为常司空见惯的公主啊!
“住手!”陆何一声怒喝,声音洪亮威仪万分——公主何时有过这样的气势逼人的一面!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不自觉地停了手,目光转向这声音的来源。
是一个衣着光鲜的贵族妇人。
那女子模样尚小,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但的的确确挽上了妇人的发髻;一身流光素锦的长裙,用的正是市坊之中千金难求的叠云锦,宫中的女子若非是万分宠爱,都难以获得一匹,更别提用这锦缎层层叠叠裁剪成京城最时兴的样式,衬的那女子本就较好地身材更为窈窕纤瘦引人注目;容貌上虽不施粉黛,但确确实实是个难得的美人,清丽动人,若非是她努力压制着眼中的怒火,双眸摄人,倒可说上一句清水芙蓉,温婉贤良了。
带队的头子一眼就看出,此人得罪不起,连忙陪着笑脸带着谦恭,迎了上去。
“不知这些人犯了什么事,竟然要受到这样的……惩罚?”陆何死命的把心中的邪火压制,尽力冷静下来,口气还是那么冷冰冰的。
“不过是些逃灾的贱民,为恐他们混入城中污了圣上和各位贵人的清净。”
“呵呵,”陆何冷冷一笑,只可惜这头子并不懂“呵呵”在现代网络中的意思,“我可不曾听说京城有暴力驱赶它省难民的规矩,都是圣上的子民,圣上怎么会允许有人,尤其伤害这些正在承受巨大灾难的不幸的人呢?”
“……”听陆何这么说,带队头子敛了奉承的神色,多了装模做样与公事公办的态度,细细思索后开口,“实不相瞒,这些贱民正是因为前来京郊第一天就抢夺了当地商贩的货物,有人前来报案,官家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驱逐以作为惩罚,还希望夫人不要妨碍公事。”
紧接着就是一礼。
他以为她陆何没长眼嘛?动手的士兵除了驱逐以外,哪一个不是往死里打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但是既然所谓管家开了口,这就必然扯上了朝廷的法治秩序,实际上是在告诉陆何不要“徇私枉法”管闲事。
死盯着带队头子的后脑勺,陆何眉头微微一动,但马上舒展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