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走?呵呵,不必理会,让他在外头冻着,冻醒了就回去了。”八爪张坐在雕木柜台后头,把腿抬得老高架在凳子上,懒懒的打了个哈切,“后头可还有人?没有就闭门歇业。”
“请稍等!”就在店里伙计打理关门时,陆何大吼一声带着挑云直接从门缝里硬撑着钻了进来!
还好赶上了。陆何在心里暗怪自己后来在门外睡得太死,直等到挑云把她叫起来才意识到险些误了大事,全然不顾自己发睡得髻散乱蓬头垢面,赶忙冲了进来。
八爪张被陆何这一句“请稍等”震得睡意全无。
“你的来意。”八爪张眼皮都不抬一下。
想必眼前这个相貌普通气质寻常未生八爪的男子就是那传言中不惧富贵不行苟且不遵规矩不可一世的识玉雕玉高手。
陆何暗自思忖着。从大院里进来,她看到了那些被拒绝的但是仍然企图以权势或毅力相求得人。这八爪据说连当朝的太子求玉都不放在眼里直接张口拒绝,想必搬出景相家也没什么用处。
倒也是北朝一傲骨清流。
想到这,陆何颇恭敬的行了一礼。
“久闻先生大名。坊间皆传言,先生制出的玉器,其他行家若是没有八只手,必难以完成,如今一见……”陆何故意卖了个关子。
“一见如何?”八爪张总算提了点兴趣。
“未见真品,不愿妄言。”陆何回答的实诚,也算是避了拍马屁的窠臼。
“呵呵,你倒是老实,”八爪张抬眼细看了看那俊俏小哥,眼神精亮,是个聪明人,“这流言确实有不实之处。”
这下轮到陆何懵逼了,睁着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八爪张。表情呆萌,再加上那刚睡醒的乱相,着实愉悦了张。
“呵,”他的嘴角浮出自信狂妄的笑,“就他们那样的废手,就是八十只,八百只,也做不出我这样的活计。这样传也真是便宜了那些匠人们。”
嚯,好生狂妄!但是没办法,人家有技术有资本,就是爷!
“既然如此,还请先生应下我的请求,”陆何让挑云把那放有极上乘质地的羊脂白玉的锦盒送上去,“愿以此玉制成玉簪,赠与心爱之人。”
“所为何人?”左不过又是哪家的小姐丫头。
“为皇城潮笙阁沐玥沐公子。”
“……”八爪张那吊炸天的表情总算是僵了一僵。
信手拿来那锦盒,往里一瞥就再挪不开眼了。纵他经手的玉数目众多,优质也不在少数,可如此上乘非皇家不可得的高纯度羊脂白玉不过寥寥数几。
懂玉之人求玉之心迫切,赠与何人就成了次要。
“我应了你这差事。你可以走了。”
按八爪张的规矩,主顾只需要提供原料,若八爪张应了,这事就算成了,不必再有额外开支,只等半月之后前来领走就是。
这也太轻松了吧。陆何一肚子的好话都还没来的及说出口,就已经坐上了回相府的马车,并且向挑云表达了她的疑虑。
挑云:“公主,那物件抵得上您一大半的嫁妆。”
陆何了然不再说话。
其实也不全然是因为那玉是南朝国宝之一。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她公主那般说不清的气质。坦然,有理,清明,平等,那行事姿态,像极了年轻时的皇后。一来没有因个人权势而居高临下,二来没有因出身富贵而有所“表示”,三来没有官场客套的迎来送往,四来没有在寒风中等待许久的气急败坏和少年思春的盲目谦卑。
这四点,彰显人之朴质,足以让八爪张留下她而不直接拒绝。
而做到这四点之人,在这浮华帝都,凤毛麟角,不可多得。这也正是八爪张一玉难求的原因——清寡如他,怎愿传世玉器落到配不上它的人手里?
陆何只单纯快乐的沉浸在一举成功的愉悦中,丝毫没有注意到挑云灼灼目光和心之所向。
细月当空,马车滚滚。
景奕从父亲书房里出来,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微微的月光映在他俊美非凡的面容上,镀了一层浅淡的银纱,神色温润如常,若非眸色晦暗幽深,倒真宛若天上之人偶入凡尘。即便是与他一同生活了十几年的侍卫常轩,此时都有些恍了神。
“常轩。”景奕把神游中的常轩唤了回来,“我交代与你一件事。”
待听清了景奕的具体要求,常轩吃惊的睁了睁眼。
“务必,亲、自、去、办、”景奕垂眸,讳莫如深。
待陆何回到府中,已是深夜。
按日期是在景奕房中休息,陆何轻手轻脚的走进了景奕闪着微微烛光的内室。一个模糊的人影侧躺在床榻上,那身形勾勒出男子独有的健美的线条。
想必已经睡了。陆何这样认为。
属于她的软塌上的寝具摆的整整齐齐,圆桌上和往常一样放上了笔墨纸砚,只是没有人和往常一样使用。
陆何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半途而废的人。
她学着之前景奕为自己研墨的动作,加入洁净的清水,用左手揽住右手边的宽袖,轻轻的、一点一点的研磨……之前看着景奕研墨优雅轻松美如画,不曾想实地操作起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一会,墨还没磨好,右臂已经是酸累不堪。
清冷的夜风钻过窗格拂在陆何的身上,陆何才觉得身上衣衫单薄。早在八爪张院外等候时就已有而并未在意的寒冷在一心求玉的狂热消散后重新笼罩在她的身上。
“啊~~~~欠!!”陆何还是没能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正当她发愁这样会打扰到景奕时,身子已然被搭上了男子的外衫。
好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