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来送礼的家伙可都回去了?你累了一天,也该休息了。”金掌柜说的是那些被邀请来庆贺得子的商业大贾,地主贵人们,“哎,我说不用这么麻烦,等我儿子生出来过了满月,我定给他……”
“哎呦!”那女子突然一声娇呼,把金掌柜吓得一个哆嗦。
“怎么了?”金掌柜迅速把手收回,额角被吓出来一滴冷汗。
“他好像踢我了~”女子伸手抚上自己的肚皮,面容上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真的?真的?真是好小子!”金掌柜一时天堂一会地狱,此时又合不拢嘴了,“来,让我听听!”
那男人小心的把耳朵贴上女子突出的小肚子,两个蒲扇大的手柔柔的放在腰侧,好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物品。
“你,听见了没?”女子左手扶着腰,右手覆上了他的手,眉眼温柔,笑漾水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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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大人?常大人!”
常轩刚上了路,还没登上马车,就有人唤住了他。
是云锦铺子里的薛掌柜。
“大人,不是我催促,只是相府大家门户,肯定不缺这些银钱,您就当施舍些,把这欠赊的款子给还上?”薛掌柜拽住他的衣襟。
“……什么款子?”常轩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是……哎,咱就说这事一码归一码,您府中赊下的,自然得找到您的府上不是?”薛掌柜一股劲的给常轩使眼色,直要把眼珠子都转出来。
“……相府从不亏欠别人的,你着人把账目送到府上,我会给景主事禀明。”
“得咧您!”薛掌柜这才堆着笑松开了手,让常轩上了车。
常轩也并没有很放在心上。但是这一路……
“呦呵,常大人,还劳烦您通报一声,前几个月的账目到期了,再不还这利息……”
“您这钱再不结,我们餐馆真的办不下去啊,您就可怜可怜?”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常大人,这每天一只鸡我们可都送到了,三个月清一次帐,你看这……”
“不瞒您说,我们这是小本买卖,几个麻筐也就罢了,三千个!我和我婆娘的手都磨坏了,您看看,您看看?”
“咱现在就混口饭吃,没脸没皮也不怕人家笑话,虽然也就几个戏本子两部活春宫,那可是我真金白银请人画得,自己烧了木头字儿翻印的,如果您满意呢,给了钱这就算送您的,这纸质,这质地……但总共几十纹银您还在那拖着不还,就别怪我不顾不守行业信用把这事捅出去……”
“停!”常轩终于忍不住了,他只觉得头脑嗡嗡作响。
“常大人……”手里还在翻着画本子的小商贩冲着他眨眼睛。
“你……”常轩按一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恶狠狠的把他手中的书抽过来,“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府上讨要,报我的名讳就是。”
这种事,就不要对自家公子汇报了。
常轩冒着枪林弹雨,终于回到了景府。他第一次觉得来回的这条路有这么漫长,虽心焦气躁,他也老老实实的在公子的书房前禀报了才敢进去。
“少爷……”常轩努力想要理清思路,可顿了半天还是没蹦出一个字。
景奕抬头看看脸色黑青的常轩,自己的脸色也说不上多好。他把一沓子的信笺放在了常轩的面前。
“你看看这些东西。”
常轩犹豫着,拿起来一一翻看,越看越惊心。除了方才在路上遇到的或大或小的琐事,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债务,其中最惊心的要数北郊处从私人那里购买了一大片无人的荒地,仅一处就有百万之数!
这么多的债务加起来,这是要把景府掏空的节奏啊!
“还有人专门负责拦截这些信件,或是放到不甚显眼的地方。直到今天才一并拿出来。”景奕伸手指一指落款的日期,的确是几个月前到今日不等。
“少爷,属下猜是那陆……”常轩正要如实禀报,就见景奕已然收拾了拿一桌子的东西,含笑看着他。
他竟然在笑?少爷这是疯了吗?
这么多莫名其妙的遗留债务加起来一一处理,耗费钱财不说,更是费心费神。更何况景家这样要面子的大家为维护名声,该换的都得还,该能退的都得退,若是这是惊动了上头,闹了笑话不说,财产之数也会暴露。偏偏大公子现在还专门整治吏治,严惩腐败……
“你说,她把那些买来的金银细软都藏到了哪里,给了谁?”
常轩低着头。他知道景奕所说的“她”指的是谁。
“属下不知。这些定期的债务安排的数额巨大且隐蔽,前期许是她亲自操作,到后来基本都是由皇后派给她的侍女代劳。”
给了皇后吗?
“我就说她不会那么轻易死的。”景奕的眸子亮亮的。
“少爷……”常轩觉得景奕现在的状态很奇怪。明明是格外糟心的事,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看景府的笑话,他怎么还笑的出来?
“这是她搞出来的事情,我竟然感到很高兴。”
常轩:!!!
“我竟然高兴她还会找我的麻烦这都是她留下的痕迹。而且,这么麻烦的人怎么会让自己轻易死了呢?”景奕嘴角流出笑意,“她明明不在,明明是件这么讨人厌的事情,明明是这么不利的事情,我却这么高兴。你说是不是很傻?”
常轩看到他嘴角的那抹笑,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哭。
是的,是很傻。只是这种事情不必说出来,他开心就好。
常轩想起,前几日公子在病重的时候,听到了找到无头女尸的消息,身体在沙漠中太久,已然辨认不出原貌。即便是最专业的验尸官都不能确定这是不是陆氏的尸身,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尸体死去时已有身孕,保守估计已受孕月余。
公子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色煞白,像是在那一瞬间抽去了所有的血液,直到那人说“不能确定是否为罪妇陆氏尸身”时才微微缓和。
其实也八九不离十。常轩暗想,那具女尸就是在被黄沙掩埋的押送陆氏的车架中被弄出来的,很明显就是被枭首的那位,不是那陆氏,又会是谁呢?
只不过这种猜想,他觉得也不必说。
“公子,既有人拦截信笺,那么我们府中必定还有皇后的人,您看……”
“不,没有皇后的人。”景奕回答的笃定。
常轩奇怪的抬头看向他。
“景府中只会有夫人的人,与皇后有什么关系?”景奕说完,把那一封封讨债的书简拿在手中,细细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