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能掩埋伤痕,把坑坑洼洼的表面填满铺平,直到再无痕迹。逝去的,就像是一块一块雕刻下的石碑,当时埋得多深,刻的多重,时光流逝之间也会使之破碎,直到面目全非。
清浅的抹去就罢了,这是最好不过;深重的只怕会凿的愈深,直到岩石从中间裂开,崩坏,残败,这却也并非不能消亡,只是人生如白驹过隙,等不到痕迹消亡之日,就已达到自身灭亡之时。
迎来送往,弹冠相庆,人生之常理也。话本小说,风花雪月,人性之玩弄者也。光怪陆离,子虚乌有,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不记得是哪位精明强干的大人物说过,财产比生命还要重要。没有财产的生命,简直是生不如死,景家从来都严格认可遵从这一点,只是积蓄财产,绝不是为了什么来世的幸福,也不单纯是现世的挥霍,而是为了薪火相传的子孙后代,为了世家大族的家族荣辱。
既然是部分为了后代,那么娶媳妇也是花钱不吝啬的大事。
常轩被派去皇城最富名望的金店里,替自家的主子办事,为方家的两位小姐挑选些物件送过去。
按理说送礼这事,景奕向来是亲力亲为,只不过近日来身子不适,政务偏繁忙,就劳烦常轩跑一趟。
这家在全国各地都有分店的老金店的掌柜的,是一个身材虚胖的中年人,从自己的父亲和叔叔手中继承了整群的金店——这得多亏了他那清一色的表姐表妹,才使得家族继承的财产不至于被瓜分,一股脑都传到了自个手里。
这金家听说自上古就开始做金器生意,掌柜的爷爷辈就自夸说,是因为他们家老祖宗姓金,所以这硬通货才被称为黄金。
本不过是自夸之言,却不幸暴露了整个金家的文化教育水平。一日嘲讽之言不甚传到了当今掌柜的父亲耳中,这家才开始狠抓继承人的教育,生产出如今这个文化与技艺兼修的独生金掌柜。
只可惜这掌柜生的天然呆,偏偏家教森严,甚至男女之事都到了二十五六才得知晓。他坚信正是这个原因才让他后来无子无福。直到最近,金掌柜才中年得子,喜出望外,遗憾的是并非正室所出,而是出自一个新纳的妾侍。
美中不足,但也算后继有人。
可常轩和其他大多数人不是这么想的。
问题不在儿子上,而在那个妾侍身上。她曾经是个花魁,当年还是个名魁。说白了就不是个干净的女人。白净漂亮没话说,年纪不大不小二十五六,如今看起来倒也是贤良淑德不逾矩,只是这年代的人并不知道小蝌蚪拼了命钻卵子的故事——是一一对应而不是成群积攒的,总觉得身子不干净的女人生出来的种也是不干净,不是纯种的。
也就是说是杂种。
只是这话从没人敢当面说。当然也没人敢说那位侍妾怀的其实不一定是个儿子。
凡是其实也不必多说,他开心就好,旁人不至于与这个傲娇的可怜富人过不去。
“掌柜!”常轩一进店,就直接找店里最有用的人,“你给我……”
“常大人?!您可算是来了!”那金掌柜见到常轩,竟是双眼直放光。
这话说的,怎么跟他以前来过似的?常轩不记得自己是这里的常客,或者说根本就不曾是这里的客。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自己跟人嚼舌根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可金掌柜这热络的模样又不像是装的。他在想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印象。
“常大人,您可得救救我们啊~”金掌柜许是也觉得自己的欣喜表现的过分了,又急转直下的抹起眼泪来。
其实您性子耿直不会演戏就不用走这些套路了,反正您家底殷实,守住这江山幸福自在吃穿不愁。可惜富二代也有富二代的追求,总想着体现是自己的聪明才智对家族企业有着极大的贡献,才做到了这个份上,而实际上旁人总觉得你只要在家唱歌数钱逗鸟,就是对家族企业最大的好处了。
这一点倒也不用揭穿。毕竟富人有富人的玩法。
“你说说清楚,怎么个回事?我可不记得我来过你这外郊的铺子。”常轩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
“嘿,您是没来过,是……不怕您生气,一开始前几个月一直是景家大公子……不不,如今该称景主事了,是他亲自前来……设计打造女子的物件,为……前夫人做的。”金掌柜说的小心翼翼,生怕提到这个给相府抹黑的罪人惹常轩不快。
“哦,这我知道。”常轩眸子只是沉了沉,并没有表现出其他的神色。
那就好。金掌柜搓着手,思忖着这话该怎么说合适。
“景主事交付了工钱,东西也都做好了。只是一直没来取,我们呢也不好打扰就搁置了。”金掌柜又抬头偷偷打量着常轩的神色,“发生这样的,哎,怎么说呢,哎,我们都为主事报不平。只是咱家也有咱家的苦楚,当年也不能预知这样的事,前夫人欠下的债务不还,我们数十户也唯恐撑不下去啊……”
“前夫人欠下的债务?”常轩耐心的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您不知道?”金掌柜搓手的动作更加剧烈,“哎,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情呢,谁知道呢!事发前前夫人还专门派人来我们店里赊账,量也不大,也就赊出去了,只说是改日会让景主事身边的常大人来还了账目。前夫人的事发,我们本想着这些小账算了也就算了,没想到几天后皇城周边内外数十家店都来报急,说是资金周转不开,还说景家前夫人留了一笔烂账,这大大小小加起来,啧!”
金掌柜用力的一拍手,眼里泛出盈盈的真诚来。
“有多大的数目?”常轩此时只好奇这一点,能让身价上亿的金掌柜动容。
“每一家赊了数十万两不等,足足赊了有十七户!”金掌柜没说光从他管得店里就赊出去百万,平均了下才达到这样的数字。
“……好,我知道了,我回去禀明主事,你改日去取便是。”常轩估量估量,不多倒也的确不少,毕竟夫人之前用的蚕丝被就花了上万两,那辆送亲马车保守估计也有数十万。他懒得理会金掌柜的夸张。
“得咧,听您的消息!”金掌柜神情明显的欢脱。他在快活自己又从不好搞的官家手里搞定了一笔烂账。
常轩听了这事,也没了心思为方家的姑娘准备礼物,应付的挑选一二,让他那日一并送来就出了门。
“掌柜的,您这是要把银子都要回来了?”一个柔婉如百灵鸟般的声音从内室传出来,光听声音就该知道这是个哪般的妙人。
“听你的,都要回来了!”金掌柜乐呵呵的进了内室,看到自己的女人挺着肚子站着,那叫一个心疼,“哎呦快坐下坐下,你可千万不能累着~这些事我来处理就行,一定把那欠下的都要回来,你可别再为此事忧心!”
“怎么这话说得,像是奴家存了私心?奴家还不是为了掌柜的你,为了你的儿子以后过得顺畅,为了金家的大业……”女子娇嗔的点上他的软软的胸膛,把他戳的那叫一个浑身酸软四肢通畅。
“是是是,你说的不错~”金掌柜傻乐着摸上女子逐渐凸起的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