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长扇一身宫衣,长相平平,看起来倒像是个新来的女婢,只是眉宇间却多了一抹宫廷女人少有的灵动和洒脱。那身繁琐的桃色宫衣显然也经过改动了,里面的几层一一被撕去,只剩下最外面的一层,简单利落,行动起来也方便,还通风透气的,虞长扇穿起来异常舒心。
绕着绕着,本来就有些路痴的她突然迷了路,蓦地想到了那莫名狠厉的宫规,尤其是滚钉板,不由得开始着急起来。
望着眼前的岔路,虞长扇拧眉深锁,天啊,怎么那么多岔路,到底该走哪条呢?无论哪条路都那么相似,即使是神仙也会迷路的……虞长扇感慨,干脆直接点到哪条就是哪条了。
虞长扇硬着头皮走了中间那条路,却越走越觉得奇怪,眼前怎么越来越空旷了起来,一时间困惑不已,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突然间一阵凉风袭来,虞长扇顿觉有些凉意,不禁抱紧了双肩,一时间竟头皮发毛,背脊发凉,总觉得这气愤诡秘得异常。
不会有鬼吧?望着周遭黢黑黢黑的,牙齿不禁微微打颤,没想到不怕鬼的她到了古代以后总是一惊一乍的,胆子也变小了不少。
走着走着,脚步突然一滞,远远便望见不远处的凉亭里,有个飘渺的身影,氤氲的月色里,如梦如幻,朦胧的有点不真实。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聂小倩”这么一个名字。
那人……是鬼吗?
虞长扇心里一颤,四处张望,只有几盏灯笼散着幽幽的光芒,周遭除了凉亭那人外,竟一个人影儿也没有。
完了完了,难道真的遇到鬼了吗?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虞长扇撒丫子就往回跑,慌乱之中再次来到岔路口,这次直接走了左边的一条,谁知,走到尽头竟然仍旧来到了那抹飘渺身影所在的地方,不由得大骇,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二话没说又转身跑了回去,这一次选了右边的一条路,只有这最后一条路了,总会没错吧?可是,虞长扇简直傻眼了,望着不远处凉亭里的身影,她几乎要晕厥了,难道遇到鬼打墙了?
腿一软,差点就要跌倒,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再也跑不动了,于是心一横,干脆向凉亭走去,管他是人是鬼,问问路总可以吧?她宁愿被鬼吃了,也不愿迷路走到精疲力竭而死。
虞长扇壮着胆子大步流星地走到凉亭里,二话不说便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拿起茶壶茶杯倒了一杯水便送进嘴里,哪里知道竟然是酒,而且是热的,顿时呛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咳个不停,“咳咳,咳咳……”
然而,一条手帕蓦地伸到了面前,虞长扇也不顾是谁给的了,扯过手帕就擦了擦嘴巴,顿时想到了什么,立刻屏住呼吸,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一张被酒呛得通红的小脸再一次苍白了起来。
看到面前一张脸的时候,虞长扇蓦然一怔,突然傻了眼,还以为会看到一张凶神恶煞的面具,至少衣袂翻飞,张牙舞爪的,谁知却是一张俊逸到飘渺的面庞,莹白的肌肤,消瘦的脸颊,眉眼盈盈含笑,说不出的清雅不凡,温柔亲切,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只不过清泠的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和病态,让人又不由得为其怜惜了几分。
虞长扇蓦地伸出手来,轻轻戳了戳男子的脸,虽然有些清凉,但还是有温暖的,心头一喜,原来不是鬼!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原来你是人啊!”
男子微微蹙眉,怎么也没想到这误闯禁地的少女竟然吐出这么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语来,他不是人难道还是鬼不成?
还未回答便听虞长扇又开口道:“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出来干嘛,差点吓死我了!”
男子语塞,突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虞长扇诧异盯着男子看,仿若他的脸上会开出一朵花来,不禁问道:“你难道不会说话吗?”男子仍旧没有言语,虞长扇心里一阵疼惜,“看样子也听不见了……”聋哑人聋哑人,一般不会说话也听不见,“可惜了,明明长一张如此俊逸的脸蛋……”她说话本就不避讳,更何况对方根本听不到。
男子嘴角微微抽搐,他实在是无语啊无语,什么时候成了聋子哑巴了?
“唉,有些时候我还真羡慕你这样的,不用说话也不用去别人的闲言闲语了!”虞长扇不禁感慨道,“当初若不是因为那些伤人的话一气之下辞职了,或许就不会遇到如今这般怪异的事情了。”也不会遇到妖孽,更不会进宫。
男子含笑的双眸隐隐腾起一片阴霾,却立刻投来一个安慰的眼神。
虞长扇顿觉心里暖暖的,说的更起劲儿了,“最苦命的是我还要嫁给一个三妻四妾的病秧子……”
男子一怔,却也安静地听虞长扇说下去。
“为什么男人就不能只娶一个女人,对她守候一生呢?”
“喂,你说,这个时代是不是太残忍了?”
“若我是皇帝,一定要改变这种制度,女人对男人要从一而终,男人对女人也一样的,这个世界,男女都是平等的!”
……
虞长扇叽里呱啦地说了半晌儿,越说越前卫,越说越现代,听得男子有些稀里糊涂,却也暗暗听懂了虞长扇话里的意思,竟暗暗佩服起虞长扇的睿智和目光如炬来。因而忽略了她话里的大不敬,若是任何一个人敢在别人面前道出这样一番话,即使诛其九族也不为过。
“你口渴了吗?”幽幽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虚弱和有气无力。
“嗯,渴死我了,不过我不能喝酒!”虞长扇随口说道,但顿时意识到什么,猛地望向擎着一脸盈盈笑容的男子,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溯月,如此相像的两张脸,擎着同样的笑容,只是面前男子的笑容却更让人心里暖暖的,因为她始终觉得溯月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什么,只是不曾问出口。
虞长扇张着大嘴巴惊诧地说道:“你,你你会说话?!”天呐!这男人也太腹黑了吧,明明会说话还让自己误会!
“呃,你不给我说话的机会。”男子的理由完全是正当的,因为每次当他开口的时候虞长扇便又开始说个不停了。
虞长扇狂汗,抹着额上不断滚落的豆大的汗珠,心虚地说道:“那个,我……刚刚说的话你就当没听到好吗?”都说宫中险恶,她竟对着一个陌生男子倒苦水,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埋定时炸弹吗?
“我听到了。”男子轻笑,端起酒杯,虞长扇这才发现男子并非只是脸颊消瘦,连手都枯瘦如柴。
虞长扇一听,急了,完了完了,这回真的完了,她知道刚刚到底说了多少大不敬的话,若是他随便告诉别人一句,她的脑袋就要搬家了!不由得立刻堆起满脸的笑,殷勤地为男子斟酒,“来,我进你一杯,嘿嘿,就帮我保密好不好?”一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眨啊眨的,如今只能卖萌了。
男子终究抵挡不住,轻轻点头,“好。”
“啊,你太好了!”虞长扇激动得手舞足蹈,就差跳起来拥抱男子了。
看到笑得如此澄澈纯真的虞长扇,男子也觉得心底的某个角落软软的,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这样的笑容一直持续下去。
“告诉我你的名字吧,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男子沉思片刻,缓缓说道:“萧青。”
“萧青……”虞长扇喃喃道,忽然嫣然一笑,“真好听!我说萧青,这么晚了,你干嘛一个人跑出来?听说这宫规可是很严的,动不动就打板子、滚钉板什么的!”
虞长扇一副了若指掌且认真的模样让萧青忍不住笑了,既然知道宫规那么严,为何还会擅自乱闯,且和别人随意搭话?于是问道:“那么你呢?不怕挨板子吗?”
“当然怕了,我最怕滚钉板了,光是说说就觉得浑身打颤,不知道为何要制定这样残酷的刑罚!”虞长扇唇瓣一抖,抱紧了双臂,好似眼前就有一张钉板似的。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凑近萧青,仔细盯着萧青瞧了半晌儿,尤其是那身锦衣华服,暗金色纹路左右游离,疑惑地问道:“话说你是当官的吧?不然怎么大半夜一个人在这里喝酒来着?”
“呃,算是吧。”萧青迟疑道。
虞长扇眼睛一亮,顿时异常神秘地说道:“那么,我向你打听一个事儿!”
“说吧。”萧青又斟了杯酒,难得的好时光,他怎么会轻易错过呢!缓缓将酒送进口中。
“你说皇帝陛下真的有隐疾,那个,那个方面真的不行吗?”虞长扇脸颊绯红,这样的事还真是难以启齿啊!不过她真的很想了解清楚,若是真的话她就放心了。
“咳咳,咳咳……”萧青脸色一青,顿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一口酒还未下肚便如数被呛了出来,生平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过,这少女实在太过奇葩!
“你,你没事吧?”虞长扇没想到萧青会突然呛着,赶紧上前,轻拍萧青的后背。
萧青哪里料到虞长扇会有这样的举动,只觉后背一阵酥麻,竟是咳得更厉害了,“咳咳……”
“快,快漱漱口!”虞长扇一慌,早已忘了桌子上就只有酒水而已,突然将一杯酒顺着萧青的嘴便倒了进去。
“咳咳……”萧青脸色铁青,这女人是特意来谋他性命的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还好吧?”虞长扇真是悔青了肠子,她怎么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呢!
“我没事了……”萧青有些无力地说道,好半天才终于缓过气来,他本就身体不好,方才咳得差点将五脏六腑都刻出来了。
虞长扇一脸歉疚地望着萧青,一时间尴尬不已,不禁干笑道:“我得赶紧回去了,你知道流鸢小苑的路怎么走吗?”方才若不是迷路,也不会害得萧青大咳特咳了。
萧青剑眉一挑,勉强露出笑容,“出了庭廊,凡是遇到岔口往左走便是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哈,下次有机会一定请你喝一杯!”说着,虞长扇便快步跑开了,若是再在这里呆下去,对方一定开始认为自己是疯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