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长扇和风轻扬快马加鞭向安城赶去,然而,才刚出洛水城不久,虞长扇就突然病倒了,无奈之下只能和风轻扬同乘一匹,只是,风轻扬恐其受不住,便愣是不顾虞长扇的反对买了辆马车,这才驾车北去,一路上却也走走停停,生怕虞长扇吃不消。
偏偏虞长扇的身体一天一天虚弱下去,眼看着路程遥遥,又多为山路,颠簸不堪,再加上虞长扇救人心切,恨己无用,几多心伤,无论如何喝药都不见成效,常常躺在马车里睡睡醒醒,醒醒睡睡,一直昏昏沉沉,头脑晕胀。
这日,天气阴沉,冷风阵阵,树叶百枯,到处都是一副萧索寂寥的落败景象。
“咳咳……”
马车又传来虞长扇揪人心痛的咳嗽声,风轻扬眉头紧皱,终究是于心不忍,因而勒紧了缰绳,让马停了下来。
虞长扇察觉到马车的停滞,不禁问道:“怎么停下了?”明显有气无力,虚弱至极。
“没事,你就好好休息下吧,马也累了,歇歇脚再走。”风轻扬明明苦着一张脸,却勉强朗声笑道。
然而,一只瘦弱而苍白的手突然撩开了帘子,虞长扇缓缓探出头来,却已是一脸病态,连蝴蝶也紫得有些黯然无光,她又禁不住掩面轻咳了几声,苍白的唇瓣阖动着,无力的声音还是传了来,“死人头,不用顾忌我,我的身体我最清楚,我还撑得住,还是快赶路吧……”末了却又咳了咳,她岂会不知风轻扬的用心良苦,这些日子以来,风轻扬对她的悉心照顾可是有目共睹的,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不靠谱的模样,害得虞长扇倒是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听了虞长扇的话,风轻扬反而一怒,顿时跳下马车,背对着她怒声道:“你若真的清楚就应该停下来,找个客栈住上几日,好好调养身子,否认即使你到了安城,一切计划也都会泡汤,变成泡影!”
虞长扇微微一颤,神色黯然,内心痛苦不已,并非是因为风轻扬的语气太重,而是他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她知道就凭自己如今的孱弱身体,即使硬拖着到了安城,却也无济于事。她苦涩一笑,或许她真的该好好歇息歇息了。
于是,虞长扇费力走出帘子,试图下马车跟风轻扬道歉,是她害他担心了。谁知双腿一软,脚下一滑,竟一下子跌下了马车。
风轻扬闻声连忙转过头来,看到正在地上挣扎的虞长扇,心头一紧,连忙跨步走来,一把将虞长扇抱进了怀里,皱紧眉头怒声道:“我说美人儿,就算你想自杀也不用笨到跳马车吧!”
明明是在挖苦,却被风轻扬说的一本正经,害得浑身酸痛的虞长扇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虽惨淡,却是发自内心。
风轻扬皱眉,脸上竟少有地挂着两片红晕,好像喜欢害羞的大姑娘,“美人儿,你还敢笑!”
笑声戛然而止,但苍白的脸颊上仍旧擎着浅浅淡淡的笑意,她突然将头靠在了风轻扬温暖宽阔的肩膀上,心里满是感激,无论什么时候,和风轻扬一起总是这么轻松,总是这么快乐,即使再伤心绝望,也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实在无法想象,当初若是没遇到风轻扬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于是,她发自内心地说道:“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帮我,谢谢你一路陪我来,不厌其烦地照顾我,无论最后结果怎样,我都要谢谢你……”
风轻扬一颤,突然极其严肃地说道:“既然如此,不如你以身相许如何?”
“什么?”虞长扇诧异地抬起头来望着他,突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风轻扬面色严峻地望着虞长扇苍白的脸颊,却突然坏坏一笑,恢复他一贯的模样,邪气地说道:“美人儿,你越来越笨了,连玩笑话都听不出了,话说你脑子是不是病糊涂了?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在马车里休息吧!”说着,便将虞长扇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马车。
于是,两人暂且安营扎寨原地休息了。为了给虞长扇煎药,风轻扬特意生了一堆火,袅袅炊烟,若是游山玩水,则说不尽的惬意,但此时此刻,两人的心情均是异常复杂,前途未卜,繁复不安。
虞长扇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干脆下了马车。
“喂,美人儿,你快老实进去呆着,外面风大,若是病情加重就不好了!”风轻扬不悦地说道。
“不碍事,里面太闷,我出来透透气。”她缓缓走到风轻扬身边,然后坐了下来,呆呆地望着跳动不已的火苗。
冷风嗖嗖而过,火苗几欲熄灭,却又顽强地存恢复了火势,看得虞长扇悸动不已。
见她抱紧了双肩,风轻扬心疼地揽过她,虞长扇倒也不介意,内心一直视他为哥哥,于是轻轻靠进了他温暖的怀抱里,眼睛却依旧望着火苗,苍白的小脸在火光掩映下倒显得有了几分血色。
良久,风轻扬突然轻声问道:“他是怎样一个人?”
虞长扇自然知道风轻扬所问何人,于是缓缓回道:“他温柔,善良,心怀天下,对我更是百般顺从,他从不勉强我做任何事。在他面前,你不必在乎太多宫规礼仪,你可以告诉他任何事,只要你想说的,他都会耐心聆听,只要是你说的,他便以为都是真的,即使你骗了他,他依旧相信你是无意的……”不知为何,虞长扇突然想起叛乱时玄阳殿里平阳那一番话,他知道,他至始至终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始终笑语盈盈地望着她,宠着她,毫不介意她腹中的孩子是否是自己的骨肉……
“他好傻,好傻,好傻……”
虞长扇只觉鼻子一酸,眼泪再也止不住缓缓滚落,一下子砸湿了风轻扬的衣袍。
风轻扬陡然一颤,却也望着火苗,喃喃道:“是吗,他很傻,却也很幸福……”不是吗?至少有人不论天涯不论海角地惦念着他……
虞长扇声音哽咽,自是再也无法说出口了。
风轻扬却开口道:“所以,你非去不可吗?”虽说他也有不得不进城的理由,但是虞长扇一去,凶险重重,他真的无法确保在救人之时护她周全!
“非去不可。”坚定的,没有半点儿迟疑。
“好。”风轻扬自是知道虞长扇心意已决,无法改变。
于是,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她就这样依偎在他的怀里,而他依偎在冷风里。
然而,一股浓重的哀伤气息滚滚袭来,顿时将两个人也包裹在沉重的气氛之中了。
虞长扇缓缓坐了起来,远远地便看到一群人从南至北走来,面色沉重,身心疲惫,“怎么回事?”
风轻扬沉默不语,看到那群人衣衫褴褛的模样便已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虞长扇终究是放不下心来,踉跄走到一个风尘仆仆神色紧张的妇人面前,问道:“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这是去哪儿?”
妇人精神恍惚,喃喃道:“没了,什么都没了,火,好大的火,烧没了,什么都没了……”
而她身后的老汉却摇头叹息,对着虞长扇说道:“姑娘别在意,她的家被一把火烧了,唉,又是战争,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战争?”虞长扇皱眉,刚想继续询问,一群脏乱的小孩儿突然将虞长扇围了个严实,害得虞长扇差点儿因为没站稳而跌倒,好在风轻扬闪身而至,及时扶住了她。
只见一个脸颊通红却异常瘦弱的小女孩紧紧抓住虞长扇的衣角,“姐姐,行行好,给我点儿吃的吧,我娘病了,她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姐姐,姐姐,给我点儿吃的吧!”
……
一时间哀求之声四起,虞长扇心头一痛,但还未示意,风轻扬便兀自离开,然后从马车里取来了干粮,一一分给这几个孩子,又将一些首饰碎银子等分给了难民,这才上了马车。
“死人头,我们快走吧。”虞长扇硬撑着说道。
“嗯。”其实不用虞长扇提醒风轻扬也会立刻启程,他们的干粮都分给难民了,再不走恐怕就要挨饿了,他还倒好,但虞长扇的身体实在是经不起折腾,因而只有加快行程,赶紧到达下一个落脚点。好在当初从强盗窝里逃出来时顺手牵走了虞长扇的盘缠,才足以支撑他们一路走来。
然而,当他们到底下一个城镇的时候看到的却是萧条落败、人心惶惶的场景。
战争来了,传闻黎国之主黎殇亲自带领精骑三碗,一路北上,战无不胜,所到之处,均兵败城倒,死伤无数,生灵涂炭,短短十数日,竟收降月国大小城池十二个,可谓气势汹汹,势不可挡,有吞并月国统一天下之势。
虞长扇满心惶然,生怕她晚了一步,平阳便会再一次沦为阶下囚,于是便和风轻扬马不停蹄地向安城赶去,好在身体已逐渐好转,不久后便舍弃了马车,直接策马狂奔,全速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