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长扇刚走出火狐狸的房间,便觉头脑一蒙,双腿一软,几欲跌倒,好在及时靠在了墙上才勉强支撑住身体,喘息了好半天才慢慢缓过神来,却依旧觉得头脑晕胀,呼吸短促。虞长扇微微扶了扶前额,硬着头皮站直身体,拖起沉重的双腿走去,因为还有重要的事情等着她。
然而,勉强和李师傅告别后经过后院的时候,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色身影远远地便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虞长扇一怔,不禁停下了脚步,随后便连忙转身,准备绕小路回去,谁知才迈出两步,那抹身影便疏忽翩翩然潇洒洒地落在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叛乱时,虞长扇自是见识过他的功夫,仅仅折扇一挥,便将功力不凡的萧青一掌推开,她自然知道躲不开,也不愿逃,因而怔怔地站着,却不开口,她生怕一开口他便会认出自己,即使容颜不复,但是声音却无论如何无法改变。她的心底,竟还是对这妖孽般的男子充满了几抹期许,认为他还记得自己,至少还不曾这么快忘记。
溯月见虞长扇沉默不语,便柔声问道:“我们以前是否见过?”为何待她在别人怀里,他才感觉到一股熟悉异常的气息?
虞长扇微微一颤,胸口猛然一紧,只觉呼吸紧窒,她连忙握紧了双手,骨节泛白,冷汗直冒。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才隐约觉得有些面熟而已?你害得我还不够苦不够惨吗?
虞长扇极力忍住眼眶里不断打转儿的泪水,用尽气力极其冰冷地吐出两个字来:“没有。”话音一落,便拔起腿快步走去。
然而,只觉右手被用力一扯,便落入一个温软的怀抱,虞长扇惶然地抬起头来,额头却顶着溯月的下巴,两人的姿势实在是太过暧昧。
虞长扇惊恐不已,瘦弱的双肩微微颤抖着,她以为他听出了她的声音,她以为他认出了自己,可谁知他将她的头紧紧按在胸膛上后竟喃喃道:“你跟她真像……”
她?虞长扇心头一紧,陡然刺痛,是那个可以叫他放弃江山放弃天下的女人吗?原来她只是“有幸”像极了那个她而已,所以在夺得皇位以后他才强行拆开她和平阳,愣是将她留在身边。原来,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一场天大的误会,可笑的是,有那么一刻,她以为他的心里是有她的……
虞长扇揪痛不已,而他却说出了更为伤人的话来,他收紧双臂,紧紧拥住她,道:“跟我一起走好吗?我会跟坊主买下你的卖身契,保你荣华富贵一生。”
虞长扇怔住,突然忍不住放声笑了出来,“呵呵,呵呵……”笑声几多惨淡,几多悲哀,原来他寻的不过是个替代品,他对从前的那个自己腻了,厌了,便绝情地以一杯毒酒结束了她的生命,而如今又要寻找下一个替代品……
溯月显然一惊,突然松开了双手,诧异地望着笑得如此扭曲的虞长扇,只见脸颊上的蝴蝶也变了形状,紫色愈重,妖冶异常,不知为何,溯月竟觉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然而,笑声戛然而止,虞长扇的眸光陡然一冷,凄然地望着溯月,冷冷地说道:“荣华富贵与我何干!多谢公子美意,美人受不起。”虞长扇欠了欠身,便绝然离去。只是,刚走几步,便顿了顿,背对着溯月,冷笑道:“厢房里听公子一袭话,还以为公子是用情至深之人,没想到也不过如此。”随后便再无留恋,徒留溯月一抹惨淡的身影,月华倾泻而下,却更添落寞。
虞长扇快步走回厢房,竟是再也不敢有所驻足,仿若稍有停留,自己好不容易鼓足的气息轰然倾泻,那么自己便再也没有气力走回房间了。
刚推开厢房的那一刻,沉重的身体便再一次直直地向前跌去,好在早已在厢房等候多时的风轻扬慌忙飞身而来,虞长扇才不至于直接硬生生地砸在地上。
“美人儿,你还好吗?”见到虞长扇如此虚弱的模样,风轻扬只觉胸口闷窒,心脏绞痛,早知如此,他便与她一同前去了。
“我,我没事,死人头,扶我……坐下……”虞长扇缓缓说道。
“来,美人儿,小心点儿。”风轻扬难得的既细心又温柔。
虞长扇慢慢坐下后,却突然紧紧抓住了风轻扬的手,眼睛直直地望着风轻扬,缓缓说道:“你能帮我吗?”虞长扇突然发现,如今也只有风轻扬可以帮助自己了,但是心里却又极其不确定,他们终究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风轻扬潇洒一笑,反过来握住虞长扇,说道:“无论刀山火海,我都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我并不是开玩笑,也请你不要说得这么儿戏。”虞长扇苦涩一笑,风轻扬还是这么吊儿郎当,油嘴滑舌,一点儿也不靠谱。
“我是认真的。”风轻扬突然严肃地说道。
虞长扇见了,一时间竟搞不清楚风轻扬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了。但是,无论如何,她都只能孤注一掷了。所以,虞长扇郑重地开口道:“那么,死人头,你好好听着,接下来我所要说的和所要做的,都和一个人的性命息息相关,而且一不小心,别说是他,就算是我们,也会命丧黄泉,就算这样你也会帮我吗?”
风轻扬神色凝重,皱眉沉思,却依旧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答应你,便绝不会食言!”
“即使我根本没能说服火狐狸和你相认,你也愿意帮我吗?”虞长扇满心的愧疚,若非时间紧急,就算死缠烂打,她也会说服火狐狸的,必定他们兄妹之间只是一场误会而已。
“笨蛋,”风轻扬轻笑,“那是我们兄妹之间的事情,让你费心了,既然已经找到她了,我便会好好守护她,无论她是否原谅我,此生不离不弃。”
虞长扇皱紧了眉头,她差点儿忘记这点了,却还一味地请求他去陪她送死,原来她才是最可恶的那个人!
但是,虞长扇刚想开口,风轻扬便连忙说道:“美人儿,你放心了,你忘了我是谁了吗?我可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器宇轩昂的游侠风轻语是也,哦,不对,风轻扬是也,天底下再也没有能难得到我的事情了,所以,你说吧,需要我帮你什么?”
事出紧急,虞长扇也不再闪躲,神色凝重地说道:“救人。”
“救谁?”风轻扬诧异。
“在说这个人的名字前,我要告诉你,其实虞美人并非我本名。”
“这个早已知道,只是你不愿说,我也不愿多问。”从第一眼见到这个女人时,他便觉得虞长扇不简单,一定大有文章,果不其然。
“我原本的名字叫做虞长扇。”虞长扇苦涩地说道,好似从皇宫里逃出来的那一刻她便舍弃了这个名字,如今提起便觉得异常生疏起来。
“虞长扇……”风轻扬沉吟着,但一瞬间里却目瞪口呆地望着虞长扇,脸色异常沉重,惶然地说道,“你就是……”
“没错,”虞长扇缓缓点头,“我就是虞妃娘娘。”虞长扇没想到风轻扬竟然听说过她的名字。
风轻扬突然眸光一寒,冷冷地说道:“那么,你想救的人是平阳陛下?”
虞长扇点头,“嗯,我答应过他伴他一生一世,可终究食言了,他被囚困在皇宫密室,不见天日,而我却独自逃了出来,纵横江湖,逍遥快活,所以,无论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我都要将他救出来,纵使不能成功,也要与他相守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
对于虞长扇如此悲壮凛然的一席话,风轻扬心乱如麻,心情复杂,当终究还是点头,“我愿意为你冒这个险!”
“死人头,你……”风轻扬即便知道了内情,而且这无疑不是掉脑袋的苦差事,却依旧答应得如此爽快,虞长扇不免有些感动。
风轻扬眸光一冷,却喃喃道:“恰好我也有必须要见的人……”
“什么?”虞长扇诧异。
“呵呵,没什么,”风轻扬陡然一转,狡黠一笑,“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一早。”虞长扇沉声说道。
“好,既然如此,快好好休息吧。”风轻扬宠溺地揉了揉虞长扇有些蓬乱的头发。
“但火狐狸……”安城路途遥远,这一去又危险重重,生死不知,她真的不知该如何向火狐狸交代。
“有些事情急不得。”想到火狐狸的极力否认,风轻扬不免苦涩。
于是,翌日一大早,两人便整理好行囊,准备离去,因为太过匆忙,所以只有阿花一大早便爬了起来给两人送行。阿花苦涩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愣是拉着虞长扇的手不愿放开,还一个劲儿地交代风轻扬一定要照顾好她的美人姐姐,一副压根儿就不相信他似的。
虞长扇不时地向院里望去,好似在等什么人似的。
“别等了,我们走吧。”风轻扬望了眼院落,却又立刻收回视线,轻声笑道,他又怎会不知道虞长扇在等谁。
“嗯。”虞长扇失落地点了点头。
两人别了阿花,便扬长离去。
然而,等的人终究还是等到了。
两人还未走远,身后便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声,“哥哥——”
虞长扇和风轻扬心头大喜,连忙转过身来,果真看到一抹火红火红的身影,清晨明媚的阳光下,她的脸上擎着孩童时的纯真和幸福,却依旧美得不可逼视,火狐狸见两人望着她,突然原地旋身一转,火流苏顿时与之起舞,飘飘扬扬,熠熠夺目,看得虞长扇两人均是随之而动。
却听火狐狸大声喊道:“哥哥,你一定要回来,我会在这里一直一直等你的——”昨晚她彻夜未眠,想了太多,太多,最后发现,果然是自己太执拗,太不成熟了,她已经失去他一次了,如今他好不容易回来了,又怎能再一次失去!
“我一定会回来的!”风轻语轻声道,然后转向虞长扇,潇洒一笑,“我们走吧。”
“嗯。”虞长扇重重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