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月随意坐了下来,倒是笑得云淡风轻,只是眼眸深处疏忽闪过一抹冷肆,却又立刻淹没在他明亮的眸光之中了。
虞长扇始终不敢抬头去看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泄露了自己的身份,但是嘴角却又勾起一抹冷笑,感觉好可笑,曾几何时如此亲密的两个人如今竟为陌路,而她却当着他的面坐在别的男人怀里……
从溯月进来的那一刻,东方流云便察觉到虞长扇的异常,不禁皱了皱眉,突然收紧了胳膊,虞长扇贴得更紧了,身体微微的颤抖更是一览无余。不知为何,东方流云心底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怒意,冰冷的唇角勾起一抹冷肆的笑意,突然凑近虞长扇的耳畔,暧昧地说道:“怎么,美人,第一次见到这般绝美的人吧?”骇得虞长扇猛然一颤,他满意地继续说道,“不过,千万不要被他的外表所骗了。”
东方流云说着,忽然狠戾地捏着下巴逼迫虞长扇望向溯月,冷冷地说道:“美人,你看清楚了,在你面前的可是一个嗜血的人!一个无情的人!一个阴险狡诈的人!一个不信守承诺的人!若是可以,我还真希望亲手杀了他!”
虞长扇陡然一颤,她能感受东方流云莫名的恨意,这一字一句听进耳里,却又落在心底,重重地敲击着她的心脏,她只觉胸口好疼,好疼,疼得几欲窒息。
是啊,他是嗜血的,他是无情的,虞长扇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因他而死。
他又是阴险狡诈的,他骗了天下,骗了她,骗得她好苦好苦。
他是阴晴不定的,他总是胸有城府,心思复杂,变幻莫测,难以琢磨。他从不信守承诺,或许他根本不相信承诺……
虞长扇真的难以理解,为何明明一个负了天下负了所有人的男人此刻竟还可以如此安然恬淡地擎着云淡风轻的笑容坐在她的面前?为什么?为什么……
只是,他们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何东方流云恨他至深?
然而,看到东方流云怀里的虞长扇,紫色的刺青散着妖冶的光芒,却隐隐刺痛了他的心,心如死灰的他竟再一次感觉到痛是什么滋味,盈盈笑意顿时如数敛了去,不禁皱眉说道:“是你?”
“哦?原来你们认识。”东方流云冷冷地说道,却紧紧抓住了虞长扇的手,仿若害怕她会随时消失一般。
“偶然见过。”一瞬间,溯月又放下眼帘,淡淡地说道。
虞长扇心头一紧,有那么一刻,还以为他忆起了自己,忆起了所有,忆起了他的狠心他的决绝他的无情,忆起了那杯毒酒,然而原来一切不过一句“偶然见过”,他终究没有爱过她。
东方流云终于有所缓和,不过“偶然见过”,他还以为那个男人又要再一次夺去他所珍惜的人。但是为何虞长扇的反应如此之大?他们的偶然相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这并非是他们今日相见的重点。
“不知东方先生为何会在洛水城落住?”溯月却也突然轻声问道,心中却隐隐有了答案。
于是,东方流云眸光一冷,却也阴恻恻地回道:“我想对于这个问题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呵呵,我为何会来?你难道真的忘了你当初的承诺了吗?如今我已遵守承诺而来,而你却交给我一具冰冷的尸体!”
溯月温柔至极的眸子明显一黯,几多落寞,几多伤悲,喃喃道:“如果可以,我宁愿将她交给你……”
虞长扇怔怔地听着,始终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呵呵,我不相信,凭你如今的权力地位,还无法掌握一个人的生杀大权,你要我如何信你?!”东方流云突然冷声大喝。
“你不明白,有些事,是无法定夺的,即使是神仙,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若是可以,我宁愿舍弃这权力,舍弃这荣华富贵,舍弃这江山,只愿跟她一起,你明白吗?你明白吗……”
溯月淡淡地说着,空气中流转着悲伤的气息,有什么慢慢浮现在眼前,缓缓凝聚,最后汇成了她模糊的身影,烟花绚烂的夜晚,隔着面具,她羞赧地告诉他,她喜欢他……溯月怔怔地伸出了右手,向空身去,只是还未碰触,那抹熟悉的身影便立刻碎裂开来,轰然散去,再也不见任何痕迹了……她终究不肯原谅自己,所以自从她离开了,却无论如何都不愿入梦而来,他只有让自己的眼睛努力拼凑出她的模样,以为这样便可以抓住她,便可以留她在身边,可惜,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虞长扇大惊失色,惶然地望着溯月,她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女子的存在,一个可以让溯月忘记仇恨放弃权力地位放弃江山的女子!怪不得,他不愿接受自己的爱,反而利用娥儿,利用自己,来完成他的统一大业,怪不得他会对她百般折磨,百般蹂躏,毫不怜惜,怪不得等他怒了,腻了,厌了,便直接赐她一杯毒酒了却她的生命!原来,从头至尾,她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我不明白?!”东方流云猛地握紧了拳头,若非他紧紧揽着虞长扇,强劲的一掌早已劈出,“不要再为自己寻借口了!是你负了她,也失信于我,这个仇我不得不报!”
虞长扇恍恍惚惚,失失落落,全然没有听到两人再说什么。
不知为何,东方流云突然正过她的脸颊,深深攫住她的唇瓣,仿若刻意在向溯月宣誓什么似的,虞长扇大骇,目瞪口呆地望着东方流云,却见这冷酷森寒的眸子中闪过几抹痛苦之色,便没有挣扎,任凭他吻着,自己却木木然没有一点儿感觉。
良久,他松开了她,竟意外柔声道:“你先回去吧。”
虞长扇怔了怔,便踉跄地走了出来。只不过经过溯月身边的时候,却发现他一脸淡然,一脸落寞,却又根本没有为她所动。
终究是她自作多情了。
走出厢房后,虞长扇快步奔跑着,所有的喧哗与芜杂统统后退,一切如过往云烟,匆匆而变,直到再也没有了路可走,她才停了下来,矛盾不已的复杂情感几乎让她窒息,她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良久良久,虞长扇才终于缓过神来,因为偶然遇到溯月,她差点儿忘了她的计划,事到如今,她已知道所有的真相,难道还要这么一意孤行下去吗?不,绝不!
虞长扇站直,眸光陡然一冷,事不宜迟,她需要立刻行动。
想着,虞长扇便神色凝重地径直向柳如意所在的厢房走去。
走柳如意厢房里走出来以后,虞长扇的脸上多少带点儿喜色,虽然跟柳如意讨价还价实属困难,但终究还是成功了,柳如意当然不愿放过这么一棵摇钱树,但是她以“既然能敛财也能迅速散财”相逼,柳如意无奈,终究妥协了,让阿花将卖身契给了她。
阿花快步跟了来,极其不舍地说道:“美人姐姐,你真的要走了吗?”
虞长扇停了下来,轻轻一笑,“阿花,姐姐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有个人一直一直在等姐姐,所以,姐姐一定要回去寻他。”
阿花有些诧异,那个人会是谁呢?她还以为是风轻扬,然而却不是。阿花仰起小脸,泪眼模糊地道:“那么美人姐姐,你还会回来吗?阿花会想姐姐的。”
虞长扇鼻子一酸,不禁捧住了阿花俏生生的小脸蛋,缓缓说道:“若是姐姐可以安然度过这个劫难,姐姐一定会回来看阿花的,姐姐也会时时刻刻想着阿花的,所以,阿花一定要好好吃饭,乖乖长大!”
阿花突然撇了撇嘴,“阿花再吃就变小花猪了!”
“噗嗤——”虞长扇终于忍不住,被阿花逗乐了,“好了,小花猪,已经很晚了,快去睡吧,我要去跟火狐狸道个别。”
推开火狐狸厢房的门,虞长扇才发现那抹火红的身影和衣躺在了床上,但是一向整洁的房间却有几分凌乱,虞长扇自然想到风轻扬之前来过了。
“舞儿。”虞长扇望着床榻上火红的背影,突然轻声说道,她记得风轻扬曾经呓语过。
火狐狸陡然一颤,显然没有睡着,却没有回应。
虞长扇自是看在眼里,却眸光一冷,厉声说道:“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你不是一直在等他来寻你吗?如今千辛万苦寻你而来,你为何不愿相认?”听了风轻扬的话后她才明白火狐狸日日翘楚的并非是姚欣欣,而是她的哥哥风轻扬,她一直,一直都在等他来寻她。
“呵呵……”火狐狸冷冷一笑,终究是无法装下去了,她猛然坐起身来,表情痛苦,歇斯底里地叫道,“你懂什么?你又知道什么!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来指责我!”她本不愿争执,不愿发怒,但是心底仿若有团火在烧,直烧得她口干舌燥,就要化作灰烬。
“是,我既不是你,也不是死人头,我并不知道那场大火前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那场大火到底燃烬了什么,但是我唯一知道的是,你哥哥从来也不曾丢弃过你,若不是他受了伤,便早已去寻你了,而且这十几年来,他不知走过多少地方,寻过多少人,希望了多少次,又失望了多少次,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放弃过找你,他始终相信,不论天涯不论海角,总有一天会找到你!你到底懂不懂!我是不知道什么,但你又知道什么,你亲口询问过他原因吗?你耐心听他述说了吗?你其实也忘不了他不是吗?所以才终年一袭红衣,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切?不要总昂起头来,给自己一个低头的机会,你会发现,其实你一直期待的早已实现,只是你不愿承认不愿接受而已。”
虞长扇一口气说了许多,终究不愿让两人彼此留下遗憾,看到火狐狸怔怔不语的模样,虞长扇缓缓转过身向外走去,只是临走时,却顿了顿,说道:“天亮前我便会和死人头离开了,若你执意如此,我便会告诉死人头,这样的妹妹,不认也罢。”话音一落,虞长扇便径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