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长扇踉跄回到厢房,刚一推开门,已是双腿发软,直接瘫倒在地。
是他,是他……
直到现在她还无法相信那个冷酷无情嗜血成性的男人竟然千里迢迢来了这儿。
他是来寻我的吗?
脑海中莫名其妙冒出这句话来,但旋而觉得是多么可笑!
“呵呵,寻我?不可能,绝不可能!他恨不得我去死,而且他也做到了,是啊,我已经死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懦弱的她了,再也不是……”
虞长扇喃喃自语,声音却已哽咽,即使这样浑身着力瘫软地坐在地面上,她依旧感觉整个人悬在半空中,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来,因而四肢无力地颤抖着。
“娘娘……”
冰冷如石的声音入耳,虞长扇陡然一惊,怔怔抬头望去,却见阿石不知何时已站在她的面前,冰冷的面庞依旧,只是多了几分沧桑,多了几分惨然,他向虞长扇缓缓伸出了手。
虞长扇愣愣地伸出手去,在阿石的搀扶下这才从冰冷的地面站了起来。
良久,她才缓过神来,猛然扑进了阿石的胸膛,哽咽道:“小石头,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阿石怔了怔,僵滞在半空中的双手终究还是落在了虞长扇的肩上,迟疑半晌儿才问道:“娘娘,你的脸……还有,你怎么在这儿?”
虞长扇站直,右手缓缓抚上紫色蝴蝶刺青,苦涩应道:“说来话长……”脑海中却猛然回想起牢房里娥儿服毒而去的画面,肩膀又是一抖,一个趔趄,差点儿再一次跌倒在地,好在阿石及时扶住了她。她颤颤巍巍地问道:“小石头,娥儿她,她……”
她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很孤单?
却终究没有问出口。
阿石又怎会不知虞长扇的担忧,突然淡淡一笑,“娘娘放心,阿石已将娥儿安顿好,她的坟前有颗细长的柳树,我常常去看她,陪她聊天,所以她不会孤单的。”
虞长扇惊愕地望着阿石,这是第一次听到他如此柔和的声音,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温柔的面颊。或许他本来便是温柔的,却又不得不露出一副看淡一切的冷然面庞。但是,一想到这种难得的温柔原本是应该是属于娥儿的,心便止不住地揪痛起来。
是她,一手将娥儿推给了阿石,却又是她,生生将娥儿从阿石的生命中剥离。
原来,她才是最残酷的那个人。
“小石头,对不起,是我害了娥儿,害了你……”鼻子异常酸涩,泪水已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儿。
阿石眸光一黯,缓缓垂下头去,良久才开口:“娘娘,有件事,阿石想要告诉你,娥儿并非是因为娘娘的执拗而服毒,她在救你之前便已做了必死的准备,因为只有以命相抵,才能一计‘狸猫换太子’将娘娘救出来,即使没有那杯毒药,娥儿也会悬梁自尽。所以,娘娘一定不要再内疚,不然娥儿在天之灵也不会高兴的。”
虞长扇恍然失色,原来娥儿早已准备为她而死!
“娥儿,你真傻……”她紧紧捂住了胸口,揪痛的心脏仿若随时都会碎裂开去,她明明告诉过娥儿要追逐自己的人生,要活出自己的精彩,却不想她终究还是因为自己而死。
是啊,她真傻……阿石缓缓摇头,她起初为了深爱的那个人甘愿进入后宫涉险,后来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他成就大业的一个棋子而已,还间接伤害了她所爱的小姐,最后为了赎罪更是为了报恩,报小姐的姐妹情谊之恩,又为虞长扇而死……她自始至终都在做傻事……
长久的沉默之后,虞长扇又猛然抬起头来问道:“小石头,皇上他还好吗?”
阿石微微一愣,缓缓点头。
虞长扇踟蹰着,却终究开口哀求道:“小石头,我相信你一定明白,我根本放不开,无论我是否身在天涯海角,也依旧无法不去想不去念,即使为了娥儿,我也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所以,小石头,请你一定告诉我平阳的下落,好不好?算我求你了,如今我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无力乏天,就算你告诉我他的下落我也不会再有什么动作的,如今我只想呆在洛水城,呆在蝴蝶坊,做个无人问津的小裁缝,安静地度过余生,但是若不知道他的情况,我怕我会忍不住,我怕我会心伤忧郁而去!小石头,我只想知道他的下落,知道他到底在做些什么,他吃了什么,睡得好不好,又做了什么,仅此而已,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虞长扇紧紧抓着阿石的胳膊,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虞长扇的颤抖、担忧、抓狂和痛苦,不禁皱眉沉思,他了解虞长扇的固执,更明白她会为了所爱的人疯狂,抑或者牺牲一切,即使是生命。但如今,经历了如此之多的痛苦之后,或许她真的看淡了,看透了,只是放不下平阳……
长长叹了口气后,阿石决定如实告诉她,皇城远在极北的地方,即使都告诉了她也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可是,阿石怎么也想不到,虞长扇骗了他,骗得悲哀,骗得惨淡,她怎么可能安静地生活下去,自从意外穿越到这个时代以后,她便注定一生惊涛骇浪,惊天动地,无法平息。
阿石望着一脸乞求的虞长扇,眼神稍微缓和,缓缓开口道:“起初我也不知道皇上和娥儿的下落,王爷并没有告诉我,只是后来才将娥儿安置在一个偏房里,我才得以见到她。因为王爷察觉到我跟娥儿走得近,便一直没有告诉我皇上在哪儿,即使我暗中调查,也没有查到任何消息。直到……”阿石脸色沉重,顿了顿,接着说道,“直到那件事以后,王爷黯然神伤,阴晴不定,常常喃喃念叨着一个地方,还提及皇上的名字,所以,阿石认为皇上一定被关在了那个地方。”
黯然神伤,阴晴不定……
他这是在伤心吗?
呵呵,虞长扇突然觉得好可笑,明明是他赐了毒酒,明明是他亲手杀死了她,却还装作一副悲天悯人的做作模样,她所认识的溯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这个样子?又或者他一直都是,只是自己瞎了眼?
但是想到阿石所说,连忙急切地问道:“是什么地方?”
阿石声音一沉,道:“冷宫地下密室里。”
“冷宫?”虞长扇目瞪口呆地望着,她怎么也想不到竟然跟冷宫这么有缘,起初是自己被关,而如今平阳也被关了进去,真是造化弄人,早知如此,起初她便会安静地在冷宫等待,等待平阳到来的那一天,又何必匆匆而逃呢?可是,她在冷宫住了那么久,却根本没有发现什么密室,不禁询问道:“那么入口在哪儿?”
阿石顿了顿,怀疑地望着虞长扇,仿若在沉思她的用意。
虞长扇立刻察觉到异常,极力掩去眼里的慌乱,不禁解释道:“我是说我在冷宫也住了一段时间,根本没有发现什么地下密室。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去过没?皇上他怎么样了?”
阿石却摇了摇头,“入口很隐蔽,在冷宫后面的一个暗门里,里面有重兵把守,我便不得而入,但是后来从别人那打听到里面的人虽然有些虚弱,却也一日三餐伺候着,太医也常常出入,王爷偶尔会去探视,一呆就是几个时辰,所以,你大可放心。”
放心?她又怎能放得下,平阳本就身体孱弱,被关在那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被阴暗潮湿笼罩,又怎会好呢?她又怎会任由这件事继续下去?心脏再一次揪痛不已,虞长扇连忙捂住了胸口,紧紧揪住衣襟,几近窒息,却硬着头皮勉强苦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却终究掩不过心底的痛苦和慌乱,更暗暗下了决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一定要将他救出来!
“娘娘……”阿石担忧地唤道。
“呵呵,我没事,没事,”虞长扇连忙摆手笑道,“只是……听到他的消息有些激动罢了。”
“娘娘,阿石出来已久,必须回去了。”阿石沉声道。
“嗯,小石头,谢谢你告诉我,你快回去吧。”虞长扇压根没想到,竟然是从阿石这儿得到平阳的消息。
然而,阿石开门而去之时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轻声说道:“还望娘娘不要记恨王爷,王爷他……有自己的苦。”随后便消失不见了。
虞长扇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静,呵呵,记恨?一想到他所施于自己的一切,虞长扇就禁不住颤抖着,他害得她家破人亡,流落异地,叫她又如何原谅他?原谅他,岂不便肯定了他的所作所为?那么,那些泉下有知惨死的亡灵又该如何原谅自己?
自从他荐她入宫之日起,他们便背道而驰,永远无法回头了。所以,恨他成了理所当然,她并非圣人,更无法将这刻骨的仇恨与痛楚看轻看淡。
但是,虞长扇眉头紧皱,既然知道了平阳的下落,和溯月正面冲突是迟早的事。
平阳,等着我,我很快便会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