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阿石怀里脸颊肿胀、嘴角溢血的虞长扇,明珠和冬雪慌忙迎了上来,不用问便已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会这样?”明珠哽咽道,暗暗自责,早知如此她便跟着虞长扇去了。
“先叫太医吧!”阿石迅速将奄奄一息的虞长扇放到床上,看着虞长扇如此憔悴的模样,阿石冰冷的心竟禁不住揪痛起来,突然不知道自己听从溯月的命令隐瞒娥儿的消息是不是正确的了。
这种怀疑也只是一闪而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也绝不能违背溯月的命令,这是曾经以生命立下的誓言。
只是,心底依旧起伏不定,尤其想到了娥儿,若是她知道虞长扇的境遇,也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出来寻虞长扇的,所以,无论是对娥儿还是虞长扇,他所能做的也只有保持沉默。
“太,太医来了!”冬雪快步走了进来,一太医也慌忙来到床榻前为虞长扇诊治,但是最后不过是得了个“气血不顺,急血攻心”的结论,只能为其开了服通气血护心脉的药。
“明珠冬雪,娘娘交给你们了,好生照顾,我得回去了。”送走太医后,阿石便也赶回去了,出来那么久,想来皇上方才便已召见他了。
果不其然,阿石刚踏入玄阳殿正堂,听见阴影中传来冷肆的声音,“去哪儿了?”
阿石眉头微蹙,缓缓向前走去,这才看清溯月坐在阴影之中,墨色长发垂坠,绝美的侧脸看不出表情,手里握着一翡翠琉璃杯,虽依旧衣衫不整,但是蓝霓裳却早已不见了身影。
他顿了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属下送虞妃娘娘回水月宫了。”
“混账!”谁知阴影中的人突然暴怒,随手一掷,那翡翠琉璃杯便杀气腾腾地迎面而来。
阿石并未躲闪,依旧冷然地站立着,竟是一动也不动,眼看着那翡翠琉璃杯正中眉心,却不想溯月手指一动,琉璃杯顿时擦着脸颊而过,别看只是酒杯,却依旧在阿石的脸颊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血液顿时溢了出来,阿石依旧没有半点表情变化。
“她已不是虞妃娘娘,记住。”溯月表情冷滞,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较真什么,转而提起酒壶,直接对嘴而饮,酒入愁肠应易醉,但是他已不知道喝了多少壶酒,却还这么清醒。
“退去吧。”溯月摆了摆手。
“是,皇上。”他不敢有半点忤逆。
偌大的玄阳殿里便只剩下他一个,苦涩地嗅着酒香。想他以为入了这皇宫,夺了这天下,便可以为母后报仇,实现大业,但是到头来却只觉一场空,有了这天下又如何,为母后报了仇又如何,他依旧不快乐,他依旧觉得寂寞。
早知如此,烟火烂漫的夜晚便带她逃离,从此山水之间,云崖之巅,畅游天下,恣意纵情……不知道那样的生活会不会比现在快乐得多?然而,他知道,他回不了头了,他们两人更回不去了,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又怪得了谁?
一壶已尽,他静静地望着什么,却又什么都没看到。
虞长扇醒来的时候已经深夜,即使门窗紧闭,也能感觉到明月高挂,冷风习习,虞长扇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轻咳出声。
“娘娘,你终于醒了。”
明珠快步走了过来,昏黄的烛火映出一张同样苍白的脸,虞长扇突然有些心疼,都怪自己,害得她们也跟着操心难过了,于是努力支起身子,说道:“明珠,我没事,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一开口,便觉得脸颊火辣刺痛。
“娘娘,你在说什么呢,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没有好好照顾娘娘,娘娘一定要赶快好起来,那样奴婢就很开心了。”明珠声音哽咽着说道。
虞长扇心头一紧,差点儿又仰倒而去,想起溯月那无情的一巴掌,又忍不住咳了几声,没想到此次前去不仅没有问出平阳和娥儿的下落,反而加深了彼此的矛盾。
明珠心急如焚,但是冬雪煎药却迟迟不回来,又不放心留娘娘一人,因而急切地喊了句:“冬雪,药煎好了没有?”
话音才落,便听冬雪应声道:“来,来了。”不知为何,声音有些迟疑和颤抖。
冬雪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但是每走一步都稍显停滞,而且神色慌张,眼神闪烁不定,一时间有些鬼鬼祟祟的。
明珠眉头紧皱,心里隐隐不安,不禁开口道:“冬雪,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奴婢,那个,就是……”冬雪支支吾吾,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但却立刻解释道,“外面风大,火灭了好几回,所以就……”
“呵呵,明珠,就别怪冬雪了,”虞长扇轻笑,但每笑一下,都会牵扯出一阵一阵的疼痛,然而看到冬雪有些红肿的小手,鼻子一酸,揪心地问道,“冬雪,你的手怎么了?”
“啊,这个……”冬雪连忙便要藏起,无奈端着方盘无法隐匿,便连忙求饶道,“娘娘,奴婢不小心打翻了药,所以又煎了一次,还望娘娘恕罪!”
“明珠,快去拿药膏给冬雪抹抹。”
“是,娘娘。”
“不用了不用了,”冬雪急忙阻止道,“奴婢这点儿小伤算不上什么,娘娘快喝药吧,不然就凉了!”说着,冬雪便慌慌张张地将药递了过来。
“嗯,我喝完药就去抹药吧,不然天冷好的慢。”虞长扇接过药便要喝。
“娘娘,先等一下!”
谁知一旁的明珠突然神色凝重地夺过药,严肃地望着正瑟瑟发抖的冬雪说道:“冬雪,娘娘身体虚弱,不能喝凉的,你试试药凉了没?”
虞长扇眉头一簇,不知明珠在做什么。
冬雪却是有些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说道:“明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这药刚端来的,应该还热着。”
“热还是凉,你还是先试一下吧。”明珠将药送到冬雪面前,还是执意让她试一下,一时间冬雪骇得脸色煞白,仿若鬼魅,没有一丝血色。
虞长扇甚是诧异,这个时刻,她尤其不希望明珠和冬雪再闹矛盾,因而又夺回药碗便要喝下去。明珠惊恐万状,再一次躲过药碗,失望地望着冬雪,痛心地说道:“冬雪,既然你什么都不愿说,更不想喝,那么我喝!”说着,明珠心一横,仰头便将药喝了个干净。
冬雪哪里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浑身一颤,几欲跌倒,慌乱之中猛地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尖利的刀尖直指虞长扇,紧握着匕首的双手却抖个不停。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虞长扇这才察觉到事情有异,不禁问道。
明珠眼里已盈满了泪水,她望着一脸惊骇的冬雪,再一次问道:“冬雪,都到了这个地步,难道你还执迷不悟吗!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为何你还要害娘娘!现在还不愿放手吗?”
“冬雪,快放下刀子,有话好好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的!”虞长扇循循善诱,劝冬雪先放下刀子。
可是冬雪依旧紧紧握住刀柄,颤抖着指着虞长扇,哽咽着声音说道:“没有办法的,娘娘,对不起,奴婢对不起你!奴婢,奴婢必须杀了你!”
“冬雪!”明珠大喝,“除非我死,否则我决不允许你伤害娘娘一毫!”她张开双臂挡在了床榻上的虞长扇面前。
“咳咳,”虞长扇心底揪痛,又不由得咳出声来,“明珠,让开。”
“娘娘!”明珠执意不躲开,她决不允许冬雪伤害她,然而,明珠只觉胃里绞痛,喉头一甜,蓦地吐出一口鲜血来,整个人也颓然倒地。
“明珠!”虞长扇大骇,连忙挣扎着从床榻上滚了下来,跌跌撞撞爬起来将明珠抱进怀里,只见她两眼充血,嘴唇发紫,很显然中了剧毒,惶恐地望着冬雪,不敢置信地说道,“药里有毒?为什么,冬雪,你为什么要下毒?”身边最为亲近的人一次次地出卖她,一次次地离开她,一时间心如刀绞,悲痛不已。
“奴,奴婢……”冬雪早已呆滞在原地,只有匕首的刀尖散发着令人绝望的冷森。
“娘,娘娘……”怀里的明珠缓缓说道,“不要怪冬雪,她是有苦衷的……”随后便望着冬雪,慢慢伸出了一只手,她不希望冬雪就这样再执迷不悟下去了。
冬雪心口一痛,大喊一声,手中的匕首应声滑落,她连忙跪倒在明珠的身边,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痛心地抽噎道:“你怎么那么傻,明明知道那碗是毒药,为什么还要喝下去?为什么你这么傻?”
“冬雪,你难道忘了娘娘对咱们的好了吗?”明珠勉强挤出笑容,只是脸色青得骇人。
“我怎么会忘又怎么能忘!当初我病重是娘娘亲自来探望,还让太医为我诊治!是娘娘从来不把我们当奴婢而当好姐妹,一起吃饭,一起玩耍,娘娘还送我们一人一件漂亮的衣服……这世上又有哪个主子像娘娘一样,所以我怎么会轻易忘记呢!”冬雪失声痛哭起来,她好后悔,后悔没有好好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
“明珠,你撑着点儿,我去找太医,你一定会没事的!”虞长扇心慌地说道,这个偌大的水月宫里她就只有明珠和冬雪两人了,“一定要撑着!”
然而明珠却紧紧握住虞长扇的手不让她离开,“娘娘,不要走,奴婢的命到尽头了,奴婢就要不行了,但是娘娘,奴婢求你了,不要走,就在奴婢最后一刻陪在你的身边……”
虞长扇极力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紧紧地抱住她,好似只要这样抱着她,明珠便不会出事。
“冬雪,从水月宫闹鬼后我在你的包袱里发现一件血衣的时候我就怀疑你了,不过,我还是选择了相信你,我相信你是善良的人,你一定能感受到娘娘的心,所以,以后就替我好好照顾娘娘好不好?”明珠紧紧握住了冬雪的手,她知道自己就要走了,她不想带着遗憾离开。
“原来你都知道了,为什么?为什么不戳穿我?若是当时戳穿了我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冬雪悲痛欲绝地哭喊着。
虞长扇更是惊恐万状地望着冬雪,她怎么也不相信这胆小如鼠的冬雪竟是水月宫闹鬼一事的罪魁祸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因为,我,我们是……好,好姐妹……”话音未尽,明珠眼睛一黯,双手陡然落地,重重地扬起尘埃。
“明珠——”虞长扇大骇,惶恐地摇着已经没了气息的明珠,只觉这是一场噩梦,无论如何都要赶快醒来。
冬雪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而下,一瞬间泪眼模糊,心神俱伤,她突如其来地捡起地上的匕首,悲痛地说了句:“娘娘,恕奴婢食言了。”然后便刺入了腹部,一时间鲜血横溢,大片大片的血液浸湿了衣衫,猩红醒目,触目惊心。冬雪就这样倒在了明珠的身上,双手紧紧相握。
“不——”
凄厉的哀嚎顿时响彻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