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历二百一十三年秋,溯月即位,为月国第十世王,遂大赦天下,举国同庆。
而这欢天喜地、张灯结彩又是用多少生命铺就而成的?世人从来不曾体味到这其中的心酸,只有那些失了亲人的伤心人才会感伤尽发。
此时,皇城中地牢深处的水牢里,昏暗阴森,根本没有半点光芒,脚下水流哗哗,冰冷刺骨,四周都是墙壁,因为潮湿,爬满了滑腻的苔藓,只有一扇半人高的铁门高高擎在头顶。这本是用来囚禁穷凶恶极、恶贯满盈的犯人,如今竟囚禁了虞长扇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想而知虞长扇此刻的惨状了。
只见她倚墙而坐,冰冷的水已漫过腰际,但是虞长扇似乎已经麻木了,早已感觉不到潮湿和冷寒了。已被困在这里几天了,眼看着她的精神一天不如一天,脸颊也渐渐消瘦下去,但是凭借一丝信念她还是撑到了现在。
只是,想到娥儿的求饶以及溯月令人在意的话语,虞长扇的心里五味杂陈,这几日翻来覆去地思考,隐约察觉到某些异样。她可是亲眼看到过自认为武功高强的萧青是怎样败在溯月手下的,但是入宫前娥儿挺身为溯月挡了一箭,岂非当初便有了阴谋?后来娥儿入宫来到自己身边,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可是明珠后来发现娥儿竟与外人飞鸽传书,被打入冷宫后娥儿更是拜托小鱼飞鸽传书给溯月……
越想越乱,越想越痛,她从未想过自己最最亲近最最信任的娥儿竟然背叛了她,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她还是止不住地伤心难过。
心力交瘁以及极尽风寒,若非心心惦记平阳的安危,虞长扇怕是早已一命呜呼了。
可是,她绝不能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救出平阳,都要保证平阳的相安无事。她突然发现平阳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了,若是他也出了事,虞长扇知道自己也将命不久矣了。
然而就在这时,头顶的铁门突然擦出刺耳的声响,一盏明亮的灯笼顿时伸进来绕了绕,好似在确定她在什么位置。突如其来的光芒让早已适应黑暗的虞长扇紧紧闭上了眼睛,接着便听到冷肆的声音响彻头顶,“她呢?”
“回皇上,就在角落里。”
虞长扇冷哧,没想到竟然还有机会见到这个心狠手辣的男人,只是她已虚弱到再也动弹不得了,双手就这样垂在身侧冰冷的水里,任凭浸泡到皮肤都起了褶皱。
“给本王捞上来。”
冰冷的话音一落,虞长扇立刻感觉到两个人顺着铁门跳了下来,径直朝她走去,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反抗挣扎了,于是,就这样任凭两个狱卒又拉又拽地将她从那狭窄的入口处塞了出去,而脚踝处的铁链却一直从水牢地段拖拽到地面,被磨破皮的皮肤本来在冷水的浸泡下早已肿胀泛白了,此刻又被铁链磨得流出血来。
“你们先出去。”看到虞长扇如此狼狈的模样,溯月的眼里竟闪过一抹异样,却立刻掩了过去,沉声说道。
“是,皇上。”众人纷纷退去,溯月可不若平阳的温柔亲切,自从登基以来便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庞,虽然玄阳殿夜夜笙歌,舞姿翩跹,但是这个男人依旧没有笑容,即使有,也只是冷肆的笑。
因而除了阿石,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便触怒了皇上,因为他们可是亲眼目睹了这平日里温文尔雅、温润如玉的男子直接退化成冰冷嗜血的魔鬼了,不仅突然领兵来袭,给月国军队来了个措手不及,更让整个皇城陷入杀戮与恐慌之中,虽已定过,却依旧人心惶惶,不得安定。
“你把皇上怎么样了?”虞长扇瘫软地躺在地上,身下冰冷的地面早已浸湿一片,她止不住地瑟瑟发抖着。
“哦?”溯月勾起嘴角,眼里闪过一抹冷肆,几日不见,她刚一开口便提到那个男人,一时间怒不可止,却冷笑道,“皇上?你在说本王吗?”如今他已是高高在上的王,她既已提皇上,岂不是在说自己。
“呵,”谁知地上这具了无生气、双眼紧闭的女人冷哧道,“我心中只有一个皇上,而那个人——不是你!”尤其是后三个字她用尽气力加强了语气。
溯月脸色铁青,再也掩不住内心的愤怒,他猛然蹲下身来,狠狠地捏住了虞长扇早已憔悴瘦削的下巴,冷肆地说道:“哦?如今你连自己都顾不得,竟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吗?”
“呵呵,”她并不畏惧,她浑身的颤抖也并非是因为害怕,她冷冷地回道,“我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死亡于我便再也没什么可怕的,而且我不会死,因为皇上还需要我的照顾。”
“哈哈,可笑,真是可笑的女人!”溯月突然放开她狂笑起来,这还是那个一脸羞赧却又大胆说喜欢他的女人吗?如今口口声声却都是其他男人,强烈的占有欲让他觉得异常可笑。
“你不会懂的,你根本就不懂得。”
若不然你就不会杀死我们的孩子,即使不是你的,你也不会残害无辜性命了……
虞长扇苦涩地说道,只是后面的话并未说出口。
“我不懂?呵呵,你又懂什么?”他怒了,若非他深谙情之苦痛,就不会失去他所拥有的一切,就不会站在月国之上,就不会这样站在她的面前!
虞长扇不想质问,更不想辩解,她现在最担心的便是平阳的安危,之前便已重病在床,如今好不好?只是,一想到他在地阴暗潮湿的地牢里,便禁不住颤抖着,他的身体怕是根本承受不了吧……
“皇上是你兄弟,他如今这副身体根本对你造不成任何威胁,你放了他。”虞长扇缓缓说道,虽然冰冰冷冷没有起伏,但是语气里却仍掩不住她的乞求和担忧。
“哼,就这么想见孩子的爹吗!”溯月怒目而视,可惜虞长扇仍旧紧闭双眼,好似刻意,实际却是因为她实在是太疲惫了,眼皮一闭上便抬不起来了。只是听到“孩子”这两个字她还是禁不住心痛,她那还未曾见过面的孩子就直接惨死在腹中了,直到此时,她仿若还能听到他幽幽的哭泣。
“怎么?你哑巴了?”溯月冷冷地注视着她,他的手却禁不住抚上了虞长扇的小腹,只是,当他突然感觉到手下一片平坦,不禁蹙眉望去,竟惊讶地失声道,“你的肚子……”
“呵呵,”虞长扇笑了,多么可笑啊!明明是他送来一碗堕胎药,却装作一脸无辜,明明是他害死了他们的孩子,他还这么吃惊,“孩子没了!”她恨恨地说道。
溯月心底一痛,他清楚地感觉出虞长扇的悲痛,但却无情地笑道:“这么说,你们两人之间便再也没有任何牵系了吗?”
虞长扇突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但是自从进了水牢以后,她的眼泪便干涸了,再也流不出了,她连质问他为何要害死孩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因而只坚定地回答道:“我虞长扇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好一个‘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看来你是准备亲眼看着她死,然后同死了!”他站起身来,转过身去,绝美的脸上掠过一抹冷鹜和绝然。
虞长扇心里一颤,感到强烈的不安,她深知现在的溯月可是什么都可以做的出来,因而惶恐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脚踝,乞求道:“我求求你,放过他好不好,只要你放过他,无论什么事情我都答应你,我只求你放过他!”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已尽气结。
溯月眉头微蹙,“取悦我。”随后便感觉到抓住脚踝的手猛然一滞,不禁冷笑:“呵呵,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口口声声说的都只是些空话而已。”
说着,便要抬脚而去,然而虞长扇突然收紧手,整个身体愣是被溯月的步子拖了一步,脚踝铁链铮铮作响,又磨出些许血来。
“我答应你。”她坚定地说道,只是依旧紧闭着双眼,好似害怕灯笼摇曳的刺眼光芒。
“呵呵,好,这可是你心甘情愿的。”溯月冷笑,勾起唇角,邪魅的模样让人颤栗不安。
“但是你必须答应我放了他!”虞长扇不忘她的目的。
“好,本王答应你,但是,必须在那以后。”他挑眉,邪肆地说道,可惜虞长扇看不到。
“好。”虞长扇终于松了口气,且松开了溯月,虽然极不情愿,心里异常苦涩,但只要可以救平阳,别说是身体,就算付出她的生命她也心甘情愿。只是,心里还是异常惶恐不安的,她即将再一次背叛他,他是否还会原谅她?还会承认她是他的妻子?
“来人,给这女人解开锁链,抬回水月宫。”溯月沉声唤道,然后便拂袖而去。
“是,皇上!”一众狱卒慌忙为虞长扇解开铁链,将其裹在草席里,便迅速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