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长扇在萧青的带领下,选了一条比较偏僻的小路迅速向玄阳殿奔去。一路上,虞长扇亲眼目睹了后宫混乱不堪,一时间人心惶惶,忐忑不安。想到溯月,除了彻骨的恨意和幽怨,虞长扇竟再也没有其他感觉了,曾经的那些爱恋,思慕,仿若随着那一碗堕胎药全部付之一炬了,她和他之间,除了仇怨,便再也没有其他牵系了,或者说连仇怨也谈不上了,因为她决定将他彻彻底底从心底抹去。
所以,她一定要回到平阳身边,永远陪伴在身侧,那个傻男人一定也在等着自己。
好在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危险,只是,虞长扇仍旧能够听到城门处厮杀之声震天彻响,足以想象战势惨烈,死伤无数。一时间竟生出一丝悲天悯人的情绪,但是平阳还等着她,她已顾不得那么多了,不禁加快了脚步,没有了孩子,她的行动也方便多了。
然而,当虞长扇跨入玄阳殿正堂的那一刻,便顿时愣住了,还未进屋,便已感觉到一股死寂和阴冷,这个本该充满正气的房间虽说布局摆设均未改变,但总是弥漫着氤氲的气息,虽看不到摸不着,却可以清楚地感觉到。
“咳咳,萧青,你回来了?”
一个多月后再一次听到平阳的声音,虚弱,无力,苍老,她已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了,和初见时清旷、空灵、飘渺的声音截然相反,虞长扇只觉胸口闷窒,揪痛不已,心里五味杂陈,只是一个多月的时间,他竟虚弱成这个样子了吗?
虞长扇深呼了一口气,慢慢走了进去,每走一步都觉得脚步异常沉重。远远地便看到床榻上躺着一个人,已瘦弱得几乎没了身影,他仰躺着,无力地望着天花板,不时咳嗽两声。
听到脚步声,平阳努力挤出声音道:“萧青,扇儿她安全了吗?”
听了这话,虞长扇强忍住的泪水蓦地决堤而泻,哗哗坠落,为什么?都到了这个时刻,他想着的念着的竟还是自己?她不值得啊,她一直都不值得……
“扇儿?”仿若感受到了她的气息,平阳猛然侧过头来,顿时看到了虞长扇那一张熟悉的面庞,只是一个多月未见,那张脸退去了以往的稚嫩,多了一份成熟的韵味,更多出了一抹淡淡的哀伤,此刻泪水横流,楚楚可怜,因而禁不住微微颤抖着,是他的不祥害了她,是他的无力没能保护好照顾好她。自虞府出事以后,他便被梅芳菲软禁了,不料自己又卧病在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连这玄阳殿的门槛都迈不过。
但是,看到虞长扇出现在这里,这么说她并没有离开,不由得怒声道:“扇儿,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竟然还在责备她回来?她又怎能忍心抛开他一个人离开呢!
虞长扇抽噎着,快步来到床榻前,紧紧握住了平阳的手,她斩钉截铁地说道:“皇上,要走一起走!”
“扇儿!”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今若是一起,也只会扯后腿成为累赘,反而拖累了所有人,再说了他是一国之主,虽形同虚设,只是个傀儡,却依旧不能舍弃他的国家他的子民。即使即将命丧黄泉,他也应该站在皇宫之内,如今,他再也没有气力站在朝堂之上,便只有死守在这里。
平阳连忙将手从虞长扇手里抽了出来,别过脸去,“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虞长扇却再一次抓住了他的手,猛烈摇头,“不,你若不走我就不走,我说过了,我会永远陪伴在你身边,所以,皇上,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们逃出这皇宫,找一个青山绿水的地方隐居起来,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好不好?你答应我好不好?”
青山绿水,闲云野鹤……那是多么美好的画面,只是平阳知道他的身体早已承受不住,就要弃他而去了。
他转过脸来,望着虞长扇,眼里依旧是她熟悉的绵绵柔情,他伸出苍白而冰冷的手为虞长扇缓缓拂去脸颊上的泪水,柔声道:“虽然我贵为一国之王,天下皆在我手,却是不祥之人,生来便克死了母妃,疼爱我的父王早早离我而去,那些妃子也莫名其妙地失踪,抑或者死去。我喜欢你,不希望你受我牵连,所以,你走吧。”
虞长扇好不容易抑制住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这是他第一次向她表露心迹,却也是第一次这么直接地逼她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深爱着你的人就在眼前,你的心却从未坦诚地敞开过?为什么不早早地触碰到他内心里最为真实的想法?
虞长扇突然觉得到头来最傻最无情的竟然是自己!
所以她坚决地说道:“不,我不走,我哪里也不去,既然上天注定了这一天的到来,我也要陪着你。”
平阳说不出的痛苦,“你必须离开,即使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腹中的孩子着想不是嘛!”
“孩子……”她突然苦涩一笑,“没有孩子了,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的想法!”
“什么?”平阳惊恐地望着她,视线缓缓下移,这才看清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早已不见,惶恐地问道,“扇儿,你告诉我在冷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虞长扇勉强一笑,“发生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你,所以,我们一起走吧,好吗?”
他多么想答应,可是他很清楚,不可以。所以,他只有绝然地说道:“不,我不会离开,扇儿,若是到了没有退路的那一刻就去求王兄吧,相信他……会接纳你的。”
虞长扇呆若木鸡,“皇上……”平阳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早已察觉到溯月在她心里的位置了吗?不,不是的,她已和他再无牵连了!
“扇儿,是我太自私了,是我欺骗了你,那晚……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发生,那个孩子……是他的吧……”他苦涩地放下了眼帘。
虞长扇惊骇地望着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了,他知道,他竟然什么都知道!原本以为自己隐瞒这个秘密便是对他最好的安慰,没想到到头来伤他最深的竟也是自己……虞长扇羞愧,困窘,再无脸面出现在他的面前,因为她早已背叛了他,而他却在深深自责着……
一旁的娥儿和萧青也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所以,你走吧。”平阳轻声说道,声音里仿若没有了留恋,但是心却是痛的,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啃噬着,它们要一点一点将他的心脏消灭掉。
怔了良久,她还是坚定地吐出了一个字,“不。”即使他厌恶自己,看不起自己,她也不会弃他于不顾。
然而,就在平阳刚要开口说话的那一刻,一群士兵便从外面涌了进来,一瞬间便将几人团团包围了。随后,这群士兵便自动分成两排站到一旁,留出一条道路来。
紧接着一抹异常熟悉的身影缓缓从路的那头走来,依旧白衣翻飞,纤尘不染,长发飘扬,只是却一脸冷鹜和邪魅,他冷冷地望着床榻上这对浓情蜜意的人,邪肆地说道:“你们谁也别想离开了!”
虞长扇陡然一颤,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感觉,可是心里依旧禁不住地抽痛着,她从未想过他们会这样相见,她是被黜后逃出冷宫的妃子,他是佣兵作乱高高在上的王爷,她紧紧握着夫君的手要相守一生,他残忍地打掉了他和她的孩子后依旧冷肆地望着她……
这一切太过喜剧,仿若上天在跟她开的一个玩笑,可是却真实地发生了。
萧青顿时抽出了佩剑,挡在了床榻前,而一众士兵也纷纷抽出长刀,形势紧迫,一触即发。
然而,平阳却挣扎着支起孱弱的身体,掩去即将脱口而出的咳嗽,放下身段和骄傲,竟请求道:“王兄,如今我无意为生,但请好好照顾扇儿。”他知道他们已无路可走。
“呵呵,”溯月勾起唇角,邪肆一笑,仿若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竟完全无视正拔剑相向的萧青,径直走到床榻前,望着平阳惨白如纸的脸颊,冷蔑地笑道,“怎么?死到临头还要装好人吗?你就这么害怕在她的面前暴露你的本性吗?”
平阳和虞长扇均是一脸诧异,这个冷鹜的男人到底在说什么。
然而溯月脸色陡然一冷,邪鹜地说道:“你以为现在你还有资格跟本王谈条件嘛!做梦!如今本王已是月国之主,凌驾于万人之上,而你,不过是本王手中一个轻易就能捏死的俘虏而已!至于这个女人……”他顿了顿,邪魅的凤眼瞟来,视线火热而冷厉,他轻笑,抬起折扇,轻轻勾起虞长扇的下巴,“若是你愿意给本王暖床本王倒是愿意放了你!”语气尽是轻挑。
不料,虞长扇陡然打落了他的折扇,恨恨地望着他,嘴里竟只吐出了两个字,“做梦!”
然而,仅仅这两个字便已让溯月勃然大怒,他猛然捏住了虞长扇的下巴,逼近她满是恨意的双眼,冷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肮脏的你还能入得了本王的眼嘛,哼,我看你还是跟他一起下地狱去吧!”
她以为,即使他断送了他们的孩子,却还顾忌一点儿她爱上他的旧情,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绝情,还当面侮辱她,心里的恨意更浓了。
“呵,”虞长扇冷笑,“我就是死,也不会再和你有任何瓜葛!”
“哈哈,好,好,有骨气,既然如此,那么——”他狠命一甩,“你就跟他一起去死吧!来人,给我关进地牢!”
“想动皇上,先过了我这关再说!”萧青大喝,顿时将剑向毫无防备的溯月指去的,本以为对付想溯月这样没有武功的文人绰绰有余,谁知溯月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紧接着便闪身躲开了,速度之快,连萧青都为之震惊,一时晃神之际,溯月已拿起折扇迅速划去,没想到区区一折扇,竟堪堪将萧青前胸划出了无数道血痕,一时间皮开肉绽,鲜血直流起来,再加上溯月猛然击来的一掌,萧青顿时被震飞撞到了墙上,然后跌落在地,已是奄奄一息。
溯月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众人均看傻了眼。
娥儿见势,已知事情的严重性,忽然跪倒在溯月面前,连声求饶:“王爷,求求你放过小姐吧。”
溯月拂了拂衣袖,露出了初见时风轻云淡的笑容,“娥儿,这段日子辛苦你了,若不是有你,怕是这攻城的日子不可能提前了。”
虞长扇陡然一颤,她惊恐地望着娥儿,那眼神仿若在问,“娥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娥儿只觉身体轻飘,仿若坠落谷底,尤其是看到虞长扇那一双惊恐的眼睛,她就更手足无措起来,“小姐,娥儿错了,娥儿对不起你,是娥儿害了你……”
然而,还不能她继续解释,溯月左手一落,娥儿顿时昏了过去,“来人,娥儿可是本王的功臣,抬下去好生招待。”
“是,皇上。”几个士兵顿时上前将娥儿抬走了。
“娥儿,快放下娥儿!”虞长扇这才回过神来,惶恐地喝道。
“呵呵,怎么,等不及了?”溯月冷笑,却也不想多做纠缠,转过身去,厉声道,“来人,将平阳打入地牢,至于这个女人,给本王关水牢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