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水瑶彻底离开后,虞长扇蓦地吐出一口鲜血来,为了抑制住即将溢出口的呻吟,她竟咬破了舌头。
“小姐,小姐,都是娥儿不好,娥儿没有照顾好小姐!”娥儿呜咽,手足无措起来。
“啊……娥,娥儿,不怪你,千万不要……自责,不然,我,我会很难过的……”虞长扇痛苦地呻吟着,只觉肚子里面什么东西正在搅动。她并不怕死,但是想到那个陪伴了她几十个日日夜夜的小生命就要离去,竟异常慌乱起来,“娥儿,孩子,我的孩子……”眼泪“哗啦”而落,一时间心如刀绞,生不如死。
“小姐,别担心,没事的,没事的……”娥儿一边安慰着一边奋力将虞长扇扶上床榻。
然而,虞长扇蓦地感觉一股热流滚滚滑落,再一看,双腿间已鲜血横流了,汩汩而落的血液带走的是那个脆弱小生命的温度,带走的是她心底的温度。
“娥儿,娥儿……啊……”疼痛永无止境地袭来,但是最令她痛心的是那个即将离她而去的小生命,她不要,更不愿失去他!
“小姐,小姐,你一定要挺住,不要害怕,娥儿陪着你!”娥儿也束手无策,且不说她直接扯过破旧的帘幔手忙脚乱地擦了多少血,仅仅这冷宫的冰冷阴暗也足以要了一个健康人的命,更何况是失了孩子悲痛欲绝的她呢!
“孩子,孩子……娘还没来得及看你一眼呢,不要离我而去,不要,不要……”虞长扇呜咽着,痛苦地呻吟着,但是腹中的小生命却早已听不到了,他被汤药残忍地夺去了生命,早已和虞长扇阴阳相隔了。
血依旧止不住地涌了出来,虞长扇只觉生命也在一点一点抽离,不多时眼前殷红一片,眼泪混杂着血迹,触目惊心。
虞长扇突然觉得很累,心累了,身体也累了,她瘫软地仰躺着,目光开始涣散,她想睡了,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她的思想开始悬浮,飘摇,直接深思模糊,视线黯淡。她要睡了,这样一睡便永远也不会再起来了。
但是,冥冥之中却又感觉得到有谁抓着自己的胳膊,拼命地摇晃,有熟悉的声音缓慢却又重重地敲击着耳膜,“小……姐……你快醒醒……”
她想了又想,念了又念,顿时幡然醒悟,那是娥儿的声音啊!她还有娥儿,还有平阳呢!她绝不能如此轻易地死去!但是模糊的意识即将带走她的一切,于是,她奋力咬破了舌头,疼痛和鲜血一齐袭来,终于唤回她依稀的意识。
“娥,娥儿……”她奋力抬起虚弱无力的手,却陡然滑落,好在被娥儿及时接住揽在了怀里,她揪心地说道:“小姐,娥儿在,娥儿一直都在。”
“娥儿,帮我……”想到地牢里上官惜玉以死相逼让她离开的那一刻,虞长扇想要活下去的欲望就更强烈了。
“小姐,娥儿一定会尽权力的,你一定要撑住!”说着,娥儿便慌忙去外面汲水,然后又撕了些旧衣服一边为虞长扇擦拭血迹,一边为虞长扇换湿巾,忙里忙外,一直折腾到深夜。她摸了摸虞长扇的额头,发现烧已慢慢退去,红肿的小脸这才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好几个时辰紧绷的心也稍稍松弛了下来,一时间倦意也随之而来,她一头倒在床榻前缓缓睡去了,睡梦中还紧紧握住虞长扇的手,生怕梦魇会将她们拆散。
虞长扇终归是熬了过去,只不过第二天醒来后仍旧觉得腹部绞痛不已,浑身无力,她就这样躺在冰冷而僵硬的床榻上,冷风阵阵,因而瑟瑟发抖着,只有右手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娥儿双手的温度,她的心里暖暖的,从未有过的平静。
怔了良久,她才缓缓抬起左手,轻轻覆在了小腹上面,那里面除了疼痛便再也没有什么了吧……还未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的他就这样匆匆离去了,突如其来,始料未及。
“云儿……”她低低地唤道。
身边的娥儿动了动,慢慢睁开了双眼,看到虞长扇醒了,也平静多了,不禁笑了笑,“小姐,早上好。”
“娥儿,早上好。”虞长扇回应着,她们好似有了默契,谁都不愿再提起以前所发生的事情,无论是虞府上下命丧黄泉,还是腹中的孩子就这样离去……
她又恢复了好胃口,只是没了珍馐佳肴、山珍海味,她又恢复了清澈纯净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多了几分沧桑和酸苦,她又恢复了原本的活泼和调皮,只是冷宫简陋阴寒,什么也没有,所以她在空旷的正堂里教娥儿跳房子。
仿若回到了还未入宫时那种简单而快乐的生活,但是一切却均已不复存在了。
或许是因为娥儿所给的翡翠簪太过名贵小鱼于心有愧,或者是其他原因,小鱼送来的饭菜慢慢变得丰盛起来,虞长扇的身体恢复得也快得多了。两人就这样悠闲地生活在这阴冷潮湿的地方。不过后来经虞长扇和娥儿打扫且装饰一番后变得温馨舒适得多了。
她们虽然被隔绝在世界之外,却生活得安然,舒适。只是心里总是闪过一抹若有若无的遗憾,虽然异常清楚原因,但始终装作漠然不知。
这一天傍晚,虞长扇和娥儿肩靠着肩并排坐在宫门门槛上,静静观望者高墙外那一抹即将沉下去的夕阳的倩影,万千彩霞四射,红通通的,仿若烈火灼烧一般。
然而,望着望着,一声震天的响声顿时传来,饶是这远离城门的冷宫也听得一清二楚,紧接着便是隐隐约约的刀剑相击声,厮杀声,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肃杀、萧然的气息,就连天边也如血般烧着开来了。
虞长扇猛然一惊,“娥儿,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知道。”娥儿摇了摇头,但是心底也是慌乱的,有种不祥的预感。
虞长扇站了起来,焦灼地踱着步子,现在想来,平日里总是按时送饭的小鱼也是晚了时辰,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旋即便看到了萧青的身影从门庭外迅速闪出,虞长扇心头一喜,这是一个月来第一次见到除了小鱼以外的人了,心情不免有些激动。但是,当虞长扇看清萧青此时浑身沾满了鲜血的模样,顿时呆若木鸡了。
倒是娥儿迎了上去,“萧侍卫,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这是怎么回事?”
萧青收起长剑,擦了擦脸颊上的血迹,将手里两套已经沾染了些许血迹的女婢衣服递给了娥儿,连忙说道:“娘娘,娥儿,你们快换上这衣服从后宫的密道逃走吧!”
血,逃走……
虞长扇惶然一惊,立刻问道:“萧青,是不是黎国攻来了?”
萧青脸色一沉,缓缓摇头,“不是黎国,是溯月王爷。”
溯月王爷……
虞长扇踉跄后退,怎么会?那个起初悠然恬适的妖孽怎么会佣兵作乱、篡夺皇位?一时间如遇晴天霹雳,她不敢相信地望着萧青,好似在进一步确定事情的真实性似的。她多么希望看到萧青摇头,可是事实却是,他重重地点头,神色凝重地说道:“娘娘,你没听错,溯月王爷领兵炮轰城门,已经攻入皇城,即将进入朝堂,夺取皇位。”
虞长扇突然觉得可笑,那个男人不仅见死不救,还狠心害死了他们的孩子,竟又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她还真真看错了人,原来她一直喜欢的人不过是一个心肠歹毒、野心十足的禽兽!
“娘娘,情况紧急,你和娥儿还是换上衣服快快离开吧!”一向冷静的萧青眼里竟闪过一丝慌乱。
然而虞长扇深呼了一口气,连忙问道:“皇上呢?他已经安全转移了吗?”
萧青眼眸一黯,沉默不语。
“萧青,快告诉我,皇上他在哪儿?”虞长扇心里一晃,焦急地问道。
“皇上在玄阳殿。”
“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还在那儿,他为什么不快点逃?”
“娘娘,这件事说来话长,还是先逃命再说,属下一定会将你们安全送达密道的!”他显然不愿提起平阳的事情。
平阳还在玄阳殿,她还哪里有心情逃走?他竟然这么傻,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他竟然还派萧青来保护他,而他自己则孤独地呆在玄阳殿里等待着大兵的到来。于是,她突然沉声道:“娥儿,快换衣服,我们去玄阳殿。”
“娘娘,使不得!”萧青连忙阻止。
“你以为你将我们送到密道以后我会听话地离开吗?告诉你,我照样可以回来,既然结果都一样,我们就谁都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虞长扇郑重地说着,便迅速进去换衣服了。
待虞长扇和娥儿已经一身女婢装扮走出来以后,萧青这才察觉到异常,他惊骇地望着虞长扇平坦的小腹,讶异道:“娘娘,你……”
虞长扇也是微微一惊,怎么?他难道不知道那件事?却也平静地说道:“这件事也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先去玄阳殿吧。”
她知道,那个人一直在等着她,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