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公主缓缓醒来以后,只觉眼睛酸涩,头痛欲裂,胸口窒闷,难以呼吸,于是,她挣扎着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蓦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下床。
“云儿,你醒了,大夫说你身子较虚,还是躺下来休息下吧。”看到彩云公主的举动,虞长扇慌忙走了过来,按住她正起身的肩膀说道。
“皇嫂,思远呢?”彩云公主焦急地问道。
虞长扇缓缓别过头去,眼里闪过一抹沉重的哀伤,勉强用自认为平静的声音回道:“哥哥已经入土为安了。”
“什么?!”彩云公主愕然地站了起来,一脸的不可置信,“皇嫂,为什么不让我再多看他一眼,我只想多陪陪他而已!”彩云公主痛心地说道,她真痛恨自己的无用,竟然这样昏了过去,不然还可以多看虞思远一眼。
“云儿,你不是说你已经长大了成熟了吗?为何你还看不清事实呢!”她本不想点破说透,但是云儿若是再执迷不悟定会毁了一生,虞长扇要将她从悲伤的泥淖里拉扯出来,即使遍体鳞伤,也要让她彻彻底底地脱离淤泥的浸染。只是,虞长扇知道,即使她的身体依旧安然无恙,她的心也早已碎裂成千块万块,砸落在地了。
“事实……”彩云公主怔了怔,是啊,事实就是虞思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她早已知道结果了不是吗?为何还要如此任性,害别人担心啊?
彩云公主蓦地颓然坐了下去,终于恢复了冷静:“皇嫂,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只是,心仍旧那么痛,它在滴血,止也止不住。
“云儿,你终于想通了。”虞长扇别提有多欣慰了,她知道自己足够坚强,可以承担一切,唯独这痛苦不能替人承担,而且自哥哥出事以后她唯一担心的便是彩云公主了。
唯有情最伤人。
这句话说得一点儿也没错,虞长扇也深知情之所伤,心之所怆。所以,她深刻地理解彩云公主心死如灰,哀莫的悲楚,完全可以摧毁一个人的心智。但是,她决不允许这件事发生在彩云公主身上,因为她已见证了死亡,明白生命的可贵。
虞府残留了太过虞思远的痕迹,虞长扇生怕彩云公主触景伤情,便早早告别虞鸿和上官惜玉,一再嘱咐洪妈好好照顾他们,这才和彩云公主坐上马车赶回宫中。
然而,马车里的气氛比起先前还要沉重,每个人的脸上除了悲痛和疲惫,便再也没有其他表情了。为了缓解气氛,虞长扇试图挤出个笑容,然而却只挤出惨然和凄楚,她终究是笑不出来。
回到宫中,一切都跟离开前一样,不过,虞长扇隐隐察觉得到,有什么已经悄然而变了。
彩云公主虽然并未有什么动静,只是在虞长扇看来,却是更加忧心了。她成日呆在锦绣宫里,不是为小孩儿做衣服,便是捧着虞思远的信件读了又读,看了又看,有时候甚至拿起毛笔开始模仿起他的字迹来,想象着他给自己写信时的动作,表情,以及心里所想的,那样或许还会露出几抹淡淡的笑容,好似虞思远就在自己的身边,执起她的手,轻轻握住,然后一笔一划地写下动人的诗篇。
天渐渐凉了,秋风萧瑟,庭院里树木逐渐泛黄的树叶悠悠转转,飘飘扬扬,好似一场盛大的洗礼似的,就这样毫无贪恋地离开了梢头。水池里的水也显得不那么清澈了,好像眼睛进了沙尘,看上去总觉得模模糊糊,朦朦胧胧,再加上片片发蔫发黄的落叶,一瞬间倒像是荒芜的泥淖似的。
虞长扇倚靠着门框,抬头远望,那高远的天际偶尔漂浮的云朵后面,是否真的有个仙境?她不知。
一片落叶悠悠从她的眼前飘落,一时间挡住了她伫望的视线,她的视线这才缓缓随着这落叶而下移,看到自己隆起的小腹,她轻柔地抚了上去,突然感觉到他踢了自己一下,不知道是惊喜还是凄然,她的嘴角还是微微牵动了下。
“小姐,外面风大,别染了风寒。”娥儿将衣服披在了虞长扇的身上,心里却也是一阵苦涩,因为少爷和彩云公主的事情,眼看着小姐都瘦了一圈了,这样下去,可要如何才能照顾好小姐和小皇子?
“娥儿,不碍事。”虞长扇轻声道。
“小姐,你打算给小皇子取个什么样的名字?”眼看着小姐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这名字也该提上日程了。
“名字……”虞长扇沉吟,忽然想到彩云公主曾应允要给孩子起名字,如今便是讨回名字的时候了,想着,便说道,“娥儿,我们去趟锦绣宫吧。”
“是,小姐。”娥儿本希望虞长扇多多休息,莫要动了胎气的,但是她隔三差五便要去锦绣宫探望娥儿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容反抗,所以便任由她去了。
然而,一走进锦绣宫,虞长扇便觉得有些诧异,锦绣宫虽然人手不多,但平日里也总有人打扫等,但今日只觉冷冷清清,萧萧索索,安静得有些可怕。
虞长扇微微皱眉,便忍不住喊道:“腊梅,腊梅?”
两声落定,过了好一会儿,才见腊梅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看到虞长扇,骇得慌忙请安道:“还望娘娘恕罪,奴婢一听到声音便赶来了。”
虞长扇更觉蹊跷,皱眉道:“这大白天的你去哪儿了?怎么没在这里照顾公主?还有这正堂的门为何要紧闭不开?难道云儿不在宫内?“
一连串问了好多问题,腊梅只能一一回答:“回娘娘,因为公主说今日要一个人静一静,莫要让任何人打扰,就连奴婢也屏退了,说是若不传唤就不要进去,奴婢不敢违抗公主的命令,就……”
不知为何,虞长扇心头一紧,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于是慌忙问道:“公主把自己关在里面多久了?”
“大,大纲三个时辰……”看到虞长扇有些铁青的脸色,腊梅不禁慌张地说道。
“不好!”虞长扇暗叫,“快,我们快进去看看!”说着,便径直朝正堂走去,且大声叫道:“云儿,皇嫂来看你了,你在里面吗?”
无人应声,虞长扇急迫地推门而入,但是正堂里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半点儿虞长扇的影子!
“云儿?你在吗?”虞长扇又叫了句,但终究没有人回应。
腊梅惊慌地四处查看,也没找到彩云公主。
虞长扇紧紧皱眉,无意中瞟见桌子上的信封,慌忙走了过去,拆了开来,却是彩云公主的娟秀的笔迹,只是此刻看来,字体竟有些微微颤抖,可以看出写信的人是多么悲痛!
内容是这样的:“皇嫂,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不久也将远离尘世。本来纵使千万个狠心,也依旧放不下皇兄和皇嫂。只是,我太累了,心太痛了。我以为即使没有虞思远,我也可以坚强地微笑下去,就像皇嫂一样,坚强地活下去。但是,这些日子以来,我发现我错了,我彻底错了,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他,每时每刻,无时无刻不在想他,这个世界没有了虞思远,也就没有了云儿,云儿的心早就随着他的离去而死了。”
“所以,云儿又做了个任性的决定——生不同衾,死同穴。我明白,皇嫂一定会责怪云儿的不懂事,但是,皇嫂,我知道你是最了解我的人,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情。云儿并不奢求皇嫂的原谅,只希望皇嫂母子平安,可以和皇兄白头偕老。”
末了便是“云儿绝笔”四个字,虞长扇看完,心头一紧,猛然一抖,信件便陡然落地,还未娥儿来得及询问,她便大骇道:“娥儿,快备马车!”
“是,小姐!”娥儿深知事情的严重性,也不再询问,慌忙离去。虞长扇也再也无法镇定了,她捡起信件便连忙向玄阳殿走去。
就这样和平阳一起快马加鞭向虞府赶去,却也耗了两日,不过几人并非回府,而是直奔虞思远的墓地,虞长扇内心极度不安起来,她乞求千万不要发生她所害怕的事情。
可是,当虞长扇和平阳到达墓地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晚了,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远远的便看到一抹桃红的身影死气沉沉地躺在墓碑前,虞长扇当即惊叫出声,慌忙奔了过去,待走近,才看清果然是彩云公主,虞长扇惊恐地将其扯进了怀里,却发现她的身体早已冰冷骇人,面色更是惨白如纸,但是脸上却擎着一抹幸福的神色,她——在微笑。虞长扇惊惶绝望的心不知为何,一下子变得异常平静。
虞长扇已无需再去探彩云公主的气息,因为她已心力交瘁而死。
生不同衾,死同穴。
两行滚烫的泪水蓦然而落,除了心痛,更多的是一种震撼一种敬畏。原来看似平淡的感情,一旦烧灼起来,也是如火如荼,熊熊燃烧。
云儿,你见到哥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