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长扇醒来的时候,依旧是深夜,伸手不见五指,她只觉浑身酸痛,像是散了架一般,锦被下的皮肤不时传来一阵阵刺痛,那是平阳留下来的痕迹,不用细想便知一定会留下痕迹,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起来。
她不安地动了动,平阳就安静地躺在身侧,平稳的呼吸徐徐传来,看来已经没事了。虞长扇暗暗松了口气,突然察觉到这件事的蹊跷之处,虞长扇皱紧了眉头,仔细回想起整件事情,从最初娟儿带来口谕之前就应该出现问题了吧?
好在没有发生什么实质的事情,不然她一定会愧疚而死。不知是药性退了,还是彼此恢复了片刻的意识,虞长扇咬破的唇瓣传来的刺痛让她蓦然意识到此刻的尴尬,顿时僵硬而惶恐地望着平阳,他也同样惶然地望着她,旋即两个人便同时晕了过去,只是意识依旧模糊,视线混沌。
若是他们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虞长扇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以怎样的心情怎样的身份继续活下去了。
“唉……”她轻轻叹了口气,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她本想起身出去透透气,无奈衣服均已被平阳扯烂,只能等到天亮后让娥儿去取了。
不过,想起中途突然敲门的萧青,虞长扇便再也无法平静,这样一来,肯定会被误会了……
罢了罢了,早已被误会,又何必在乎这一次呢!
她望着黢黑的床顶,黑暗里微微荡漾的纱幔,只觉得这一切不过噩梦一场,却又真实得让她想要流泪。
然而,此刻,另一个女人早已换上女婢的衣服,掌着一盏散着微弱黄光的灯笼,疾步走去。
思绪一下子扯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刻,琉璃宫内,水瑶正坐在坐榻上绣着手帕,丝锦手帕葱玉般的雪色映着暮色泛着朦胧的光泽,手帕右下角一株兰花清雅而立,让人顿觉幽香扑鼻,兰花右侧一个娟秀的“阳”字明晃耀眼,熠熠夺目,如同东升的旭日,光华四射,润泽大地。
水瑶痴迷地抚摸着“阳”字,想到那晚已中了燃魂香的平阳仍旧拂袖而去,水瑶的心莫名地揪痛,一时间恨得咬牙切齿,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那么爱你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甚至生命你却依旧对我视若不见?为什么你要这么无情?既然无情,又为何对虞长扇那么好?到底是什么让你们对她如此着迷?
水瑶越想心越痛,好像不小心掉进油锅被烹炸了,冒着空透的油泡,疼得喘不过气来,她紧紧地揪住了胸口。
“娘娘,娘娘!”素素慌忙走了进来,眼里竟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水瑶恢复了平静,淡淡地问道:“素素,发生什么事情了?”
“娘娘,奴婢打听到一个消息!”她立刻绷紧了脸,因为她知道接下来的消息对水瑶无疑是个打击。
“什么消息,说吧。”水瑶自从入住琉璃宫便再也没听到什么好消息了。
“奴婢今天无意中撞见苏嬷嬷找到御膳房娟儿,交代了些什么,然后便将一纸包交给了她,后来奴婢从娟儿那儿打听出一个惊人消息。”
水瑶微微一怔,她对素素到底是怎样从娟儿打听出消息的并不感兴趣,而是对那个惊人消息感兴趣,这苏嬷嬷到底要交代娟儿做什么呢?
还未问出口,素素便接着说道:“娘娘听了这个消息的话一定会心痛的,但是奴婢希望娘娘能平静地听完,这个消息对娘娘百利而无一害。”
“不碍事,你说吧。”她连平阳的抛弃、虞长扇的背叛都能承受得住,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更为绝望呢?
“娘娘,从娟儿嘴里得知,苏嬷嬷交给她的纸包里是合欢散。”
水瑶目光一冷,“合欢散?”
素素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正是合欢散,于是奴婢便接着询问,才知道这合欢散的真正用处。”
水瑶皱眉沉思,这苏嬷嬷竟然让娟儿下合欢散,可见……她顿时恍然大悟,已猜到了些什么。
素素仿若猜到了水瑶的心思,接着说道:“原来一直以来,皇上和虞妃并未同房,所以太后娘娘便用计让两人今晚同房。”虽然并未真的如同娟儿所述,但是素素说的也八九不离十了。
果真如此,水瑶先是惊喜异常,却又立刻被悲伤淹没了。不过难过归难过,这件事还是值得思索的,皇上对虞长扇宠爱有加,既已成夫妻,那老太婆为何急于一时?然而一瞬间,那日假山后所看到的场景顿时袭上心头,难道……越想越觉得其中定隐藏了一个天大的阴谋。不禁开口道:“素素,你刚刚说对本宫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是什么意思?”
“娘娘,且听奴婢解释,以目前的形势看来,可谓外忧内患,外有黎国犯境,城池连连失守,内有藩王割据,暗潮汹涌,虞鸿虞将军手握兵权,太后娘娘这样做不过是希望虞妃可以孕育皇上子嗣,一旦虞妃怀上龙种,地位自然得意稳固,这样太后娘娘便会以此来安抚虞将军,抑或者用其地位来诱惑虞将军,这样一来,月国兵权便全权握在手里,且不说外患,若是内乱,便有了可以抵御和压制的兵力,这样一来,不仅皇位保住了,她的地位也保住了。”
没想到这小小一个女婢,竟然对当前局势分析得如此透彻,水瑶不得不对其另眼相看了,看来这个丫头不简单。但是她分析的头头是道,言之有理,若非此意,便再也猜不出那老太婆的用意了,其实想想仗着老太婆而嚣张异常的李思思已明白,若是单单传宗接代,这老太婆一定会费尽心机将皇位揽入自家囊中的。
素素却接着说道:“娘娘,虽然这件事看来对娘娘极为不利,但是却给了娘娘一个绝好的机会。”
“什么机会?”她真的想不出这件事对自己到底有什么利处。
“娘娘难道忘了这皇城之内还有个溯月王爷吗?”素素提醒道。
水瑶眼睛一亮,蓦地想起他与虞长扇的苟且之事,但是神色却陡然一黯,说道:“他不过是个温文尔雅无所事事的王爷,能成什么气候!”
“娘娘,奴婢倒认为溯月王爷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黎国犯境,单单向皇上举荐虞思远虞将军便足以说明他野心大过天。”若是素素生在官宦之家,定是个手段高明的狠毒女人,不过可惜的是她身份卑微,即使足智多谋,若无依托,也难成气候。
“你的意思是本宫和溯月王爷联手吗?”
“娘娘,奴婢认为,无论如何都要和王爷站在同一条船上,这个男人定能成就一番事业。”从第一眼见到那个男人轻易便伪装示人的盈盈笑容的时候,素素便认为这个男人乃是人中之龙,定能成就一方霸业。
所以,为了得到溯月王爷的支持,为了夺回平阳的心,水瑶便换上了这么一身衣服夜间疾行,心里还是诸多不确定的,平阳竟连虞长扇与溯月苟合之事都不介意,那么到底还有什么能让他皱皱眉头?还有溯月,虽然见过几面,却从未交谈过,这个男人会和自己站在同一条线上吗?
怀着满心的不确定来到溯月所在的厢房,然而还未靠近,黑影一闪,冰冷的剑鞘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水瑶骇得顿时怔在原地,眼睛直直地望向那冷鹜的面庞,仿若不化的冰霜,冷寒且没有一丝波澜。
“谁?”冰冷毫无温度的声音突然传来。
水瑶浑身一哆嗦,但想起她如今的身份,不禁挺直了腰板,“大胆奴才,敢来本宫的路,本宫乃是兰妃!”
阿石面色更冷,却也不得不抽回剑,请罪道:“属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娘娘恕罪!”
水瑶这才松了口气,却也不愿和这男人计较,便说道:“带本宫去见王爷。”
阿石稍有迟疑,却也引路,到了房门外后,阿石轻叩门扉:“王爷,兰妃娘娘求见。”
“请进。”轻轻淡淡的声音,水瑶怎么也联想不到这样的男人会有野心,只不过见识了阿石神出鬼没的功夫以后,对于素素的分析更加确信了几分。
走进正堂才发现溯月正慵懒地随意坐在坐榻上,神色游离,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到这个男人,自从遇见平阳以后,她的眼里再也看不到其他男人。不过,如今细细打量,愣是怔在原地动弹不得,顿时惊为天人,青山远黛,眉宇间尽显高贵不凡,柔和的面部线条无不衬托他温文儒雅的性子,眸若星辰,盈盈含光,温柔至极,柔和中带着几分朦胧,他只是随随便便丢过来一个眼神,便让水瑶开始手足无措起来,她相信,若是没遇到平阳,怕是早已陷落他温柔的眸光之中了。她从未见过美得如此妖孽的男人。
他站起了身,竟略微施礼,“微臣参加兰妃娘娘。”
极富磁性却又空灵清澈的嗓音再一次让她微微颤抖,但是想到此番前来的目的,她便平稳了下呼吸,刚准备开口,便听溯月轻声说道:“不知娘娘深夜前来有何事?”仅仅她这一身打扮,溯月便已觉蹊跷。
“呵呵,王爷果然睿智,”察觉到他绝美眸子中的异样,水瑶不得不开始相信素素的话了,“本宫前来是想和王爷联手的,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虽说水瑶也是巨贾之女,财力雄厚,但是溯月对于在后宫几乎毫无立锥之地的她简直不屑一顾,不禁轻笑:“恕微臣愚钝,不懂娘娘的意思。”
“呵呵,本宫认为王爷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吧。”她轻笑,并不需要挑明,因为凭溯月才智定知一二。
“微臣不知。”他从不相信任何人,或许他连自己也不相信。
“哦?”没想到他竟然装傻,水瑶一急,只有威胁,“虽然王爷不知,但是假山一事,本宫想王爷定不会忘记吧。”
溯月清泠的眸子明显一滞,却转而盈盈笑道:“娘娘说笑了,微臣不明。”
“呵呵,本宫曾和虞妃娘娘是好姐妹,自是知道她早已心有所属,不过假山一事本宫才确定虞妃心中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柳眉微挑,水灵灵的眼眸竟然射出一道冷厉的寒光来,水瑶接着说道,“王爷放心,本宫不是多嘴之人,更不想威胁王爷,本宫只想和王爷站在同一条船上,不知王爷意下如何啊?”
虽然还是诸多怀疑,不知道水瑶为何会对假山一事如此清楚,但依旧笑若春风拂面,淡淡地说道:“娘娘多虑了,本王向来闲云野鹤,闲散惯了,自然不喜欢独乘木舟,娘娘还是去另觅有缘人吧。”
“你——”没想到自己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溯月竟还拒绝自己,顿时怒火中烧,冷声道,“呵呵,本宫道王爷多有魄力呢,不过仍是一介懦夫而已!”
激将法对于他本就无用,他轻笑,“这样的话若是传出去,皆属大逆不道,要诛九族的,微臣倒是不明白娘娘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了?”嘴角微微挑起,显出几分好奇。
水瑶怔了怔,毫不避讳地说道:“为了皇上。”她眼神犀利,阴狠,却有难掩的坚定。是啊,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皇上,都是为了他一个温柔的眼神,一句温暖的问候,可是那个温柔至极的男子的眼里就只有虞长扇,容不得任何人,看不到她的用心,以及她默默苦守的等待。所以,她恨,她恨虞长扇,恨她夺走了自己深爱的男人以及应得的一切宠爱。不过,水瑶不懂,即使没有虞长扇,平阳的爱也只会给予天下,却永远也无法专注于任何一个人身上,即使是虞长扇,也保留了自己的坚持。
“哦?”他嘴角扯出苦涩的笑容,不过是个为情所困的女人,却淡淡地说道,“娘娘既已为妃,便已是皇上的人,理应尽其本分。”他在提醒她,永远不要和男人耍阴谋,因为总有一天,你会输的更惨。
“呵呵,说的好听,可是,皇上的眼里就只有一个人!”她握紧了拳头,恨恨地说道,“王爷应该恨清楚吧,王爷心里的那个人不正是皇上的枕边人吗?”她开始嘲弄,不过是为了一解心头之气。
“娘娘多虑了。”那个女人不过是自己的棋子自己的泄欲工具而已,根本谈不上任何感情!
“呵呵,看来王爷心意已决,那么恕本宫深夜叨扰,告辞。”水瑶已知这个男人的决绝,便转身而去,但是即将踏出正堂的那一刻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幽幽说道,“本宫就在告诉王爷一个消息吧,王爷那心中的可人儿今晚怕是已经在别人怀里极尽风情了吧,哦哦,差点忘了,合欢散的药力可不是那么容易退的,呵呵……”刺耳的笑声赫然回荡,她冷哼一声,便快步离去,虽然并未成功,但是水瑶的心里却说不出的痛快,原本以为虞长扇和溯月两情相悦,却原来只是单相思而已,真是大快人心,虞长扇啊虞长扇,你心心念想的男人听到你在别人怀里娇喘的时候竟然无动于衷,你比我更可怜啊,哈哈……
明晃晃的烛火下,溯月的脸色阴沉狠戾,漆黑的眸子里顿时充斥着怒意,不禁沉声道:“阿石。”
一个黑影闪过,蓦地出现在面前,“王爷。”
“去查。”他摆了摆手,冷声说道。
“是,王爷。”
话音一落,黑影又是一闪,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剩下溯月,妖冶绝美的脸颊冷若冰霜,让人望而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