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苍茫,雪花飘落,积雪堆得厚实,那乌黑的、枯槁的枝桠,似不堪重负,“啪嗒”的一声脆响,摇晃坠落。
北风呼啸,天寒地冻,荒凉的雪野一望无际,有一黑点缓缓移动,却原是一剑客,腰悬旧剑,踏雪无痕,此刻若有江湖好手在此,见了此幕,也必拍手叫绝。
寒风呜呼,江楚天神色漠漠,过往的二十七年,他屡历险境,三尺青锋染血无数,许是杀孽太重,如今,手中剑亦护不住心上人。从前不信苍天,不信鬼神,到了此刻,却希望天地有碧落黄泉,以望相会有期。
破落的寺庙,庙门紧闭,江楚天推门而入,眼中气势蓦地一变,抬手似要拂下肩上雪花,却是三只梅花镖破空而出。
锐器扎入皮肉,江楚天耳廓一动,捕捉到一女子急促的一声惊呼,刹一瞬间,这个名扬大江南北的剑客,脸色变得苍白,片刻恍惚之后,才颤着唇高声唤道,“阿珩……”
没有丝毫的疑问,江楚天嘴唇抿得紧紧的,平日里一双握剑的手按于剑柄之上,却是抖得厉害。
横梁上的人迟疑片刻,才轻声道,“江大哥?”
清脆如黄鹂婉转,那般熟悉的音色,江楚天心神一震,瞬时便如痴了傻了一般,只顾喃喃道,“是,是我……”
横梁上的人捂着肩部翻身落在地面,灰尘簌簌飞扬,女子抬头露出清丽灵秀的容颜,雪白的狐裘污脏一片,肩上的血红尤为刺眼,可纵是一身的狼狈,那秀美的脸上却是眸似玉,肤胜雪,纤尘不染。
女子唇角瑟颤,“江大哥……”
江楚天恍惚一笑,目光空洞迷惘,往后踉跄了一步,忽然捂住胸口猛咳了两声,女子一惊,飞奔上前,却不料被江楚天擒住手腕,女子身子一僵,却见江楚天淡淡笑着拥她入怀,道,“真好……”
片刻,江楚天松开臂膀,牵着女子的手走到那庙中的神像之前,猛地一跪,女子大惊,“江大哥……”
来不及阻拦,江楚天朝着那尊不知破损了多少年月的斑驳神像,“梆梆梆”地叩了三声响头,站起,转身,复又拥女子入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鼻端弥漫着的,仍是那熟悉的、微凉的薄荷香气,“嘘……”
女子心头大恸,猛地闭住双眸,身子微微有些发颤,江楚天却是笑了一声,沉沉的黑眸扫了一眼寒风灌注的破窗,若有所思,却终是阖上不语。
窗外,雪落无声……
破庙中篝火烧得正旺,金黄色的火光倒影在女子的瞳孔之中。
褪下了雪白的狐裘,绿衫女郎倚靠在那黑衣剑客怀中,似要开口,那剑客手臂却用力箍紧她的肩膀,“回来就好……”
江楚天没有半句问责,为何似乎早已身死之人复生,为何半年不闻音讯,又为何,突然出现在这万里雪原的破庙之中。仿佛种种谜团均无,他们也不过是分离数日的恋人,过往的刀光剑影、生离死别好似梦过无痕,从未存在。
“嗯”,女子似是心不在焉,低垂着眸子轻轻应了一声,半响,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盯着那堆篝火。纵是深知不妥,但私心仍是贪心这片刻的温存,过了今夜,再见之日,只怕便是刀剑相向。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楚天方才察觉出不妥,身体绵软无力,丹田里空空荡荡,一丝内力也提不上。江楚天心知肚明,自是免不了惊怒交加,只是神色变幻,末了,终是无力苦笑,“阿珩,你……”
绿衣女子一头乌亮亮的头发垂下,江楚天看不清她的面容,却见她突然起身,江楚天心中一急,想要开口,却蓦地发现眼前黑影重重,天旋地转一片地看不清,不管不顾地想要抓住隐隐的一抹绿色,最后眼中刺目的,却是一缕熟悉的剑光……
是他的佩剑,江楚天昏迷前的最后一刻,脑中悲哀地,浮现的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