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馆最深处的房间中,芸娘正抱着一个大大的抱枕,盘腿坐在座垫上,笑眯眯的露出一颗可爱的小虎牙,歪头看向男子,笑的无暇。浅蓝色的齐胸碎花襦裙,加上她本就生的可爱的五官,脸还未有张开,微鼓的腮,单纯的眼神,可爱极了。
男子一袭白衣,玄色的繁琐衣缘,静静的坐在对面,低头茗茶,逆着光,看不清容颜,只有满身的风华。这世上就是有这种人,不必见到他的模样,他只是静静的或坐或站,甚至目光与你没有交集,便让你有一种诚服的谦卑感,丧失了所有的傲气。
室内的空气莫名窒息,芸娘终是无奈的打了个哈气,几分的散漫:“唔,果然小珏的耐心比本座好多了,说吧,你和御檀凊那小子又怎么了?当初,本座不是已经和你们说好了吗,本座助他一臂之力,他帮本座催化错赤昙。”
男子抬头,五官在阳光显现,竟是沈徵珏!笑意惺忪,暖意阑珊,一刹便是仙人之姿。抿唇,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师父,我只是再来确定一下,是否只能是二选一,如果是,师父建议我们留下谁?”
芸娘浅浅的笑起:“必须是二选一,错赤昙千年生长,百年开花,花期成熟的催化期只有一个月,否则重新开始,就算我等得起,你也等不起了。至于留下谁,就看御檀凊那小子,不过我倒建议留下那个小姑娘,毕竟到底男人的威胁更大,不是吗?到底错赤昙还未选定人,若是选定,便必须是那人!”
沈徵珏似乎还想说什么,启唇还未说出半个字,便被芸娘伸出的一只手指抵住了唇,芸娘还是那副小孩子的天真模样,歪头甜笑,语气却是大人的口吻,带着冷酷的铁血,流转间的媚意:“小珏啊,你还不明白吗,这人世间生命苦短,生死皆不是轻易便能更改的,我说是二选一,便只能是二选一,必须死一个人!在这一点上,你还是没有你师兄干脆。”
是干脆,还是冷漠,这样的漠视,将天下生灵命都不放在眼底,究竟是什么导致呢?
沈徵珏无言以对,他有私心,便必须牺牲。更何况,那被牺牲的人,不也是心甘情愿的吗?既然如此,自己又为何要动摇,这盘棋,自己的师父下了整整十年还多,就该收尾了,自己这时候的动摇,是怎么回事呢?
沈徵珏突然想起了年少时那个总喜欢跟在他身后的少年,安静而温柔,他们曾发誓做一辈子的知己,辅佐先皇,一起辅佐新帝,到时候两家的孩子若是有缘,便喜结连理,做亲家。如今少卿和欧阳末之间婚约断,连着他们多年的友情也搁浅,也许更早,两年前欧阳家的政变,他的选择便注定了之间的友谊再无。还有那个只和自己擦肩而过,鲜少交谈却彼此佩服的英姿男儿郎,他总是壮志在先帝面前,说迟早要让先帝一统万里江山,立下千古的功名。等到年老时,儿孙满堂,归去田园,好不痛快!如今却和自己最深爱的人阴阳两隔,那唯一的嫡儿子却处处作对,唯一的嫡女儿也是相见隔阂,甚至还不知即将面临的风雨,正是他最爱的人和他生的一对儿女掀起波澜万千。
芸娘松开了手,重又抱起了抱枕,笑起的灿烂,仍谁也想不到刚刚她的一句话,便决定了人的生亡,家族的覆灭:“小珏啊,你这人什么都好,是我这千年中所有弟子中,最聪慧的弟子,也是最温柔的弟子。温柔这个词,说好听点,是慈悲,说难听的,不就是怯懦吗?这是不行的,就像你在沙场征战驰骋,就该明白,人命是多么的廉价,以至于完全可以忽视。”
沈徵珏突然问:“师父,我的师兄究竟是谁?”沈徵珏从来没有见到过芸娘口中的师兄,他们就像是两条线,本该相交注定相交,却始终无法相知。唯一一次相遇,是很小的时候,他的师兄脸上覆着一张黑色的面具,那双黑色的如同黑曜石般的深邃瞳孔间,是冷漠,那种瞧见一眼便足矣寒浸骨底,让他唇间的笑意凝固。而他的师父,第一次这么恐慌,从此他便一次都没有和师兄再偶然相遇,他至今都不明白,师父究竟在隐瞒什么?
芸娘微微摇摇头,没有直面回答,只是叹了一口气,答非所问:“快了,你到时候就知道了。”见沈徵珏还有再问什么,芸娘已经不客气站了起来,将抱枕往地上一放,转身离开了。
沈徵珏伸手将白玉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茶已凉。红唇轻叹,阳光也忘记了散在这上面:“好苦 啊……”是茶苦,还是心苦呢?
南宫泓墨在零昘的枫树林走迷了。
“早知道小爷就不发呆了,这是什么鬼地方啊?!”南宫泓墨骂骂咧咧,十里的枫林甚火,灿烂而张扬。南宫泓墨一怔,将目光从那大片大片的红色移开,他讨厌红色……讨厌那种什么都不在乎的张扬霸道,那种他拼命想要成为却始终做不到的不在乎,堪堪灼杀人眼。又或是血的气息,火的意味,凌冽的放肆张扬,将他所有的怯懦烧灼得滚烫,其实他也是恐惧的,害怕的,那即将到来的风云突变,却偏偏想要解决。
“本月二十三日来找她,当年你看到一切的真相,她都告诉你。”鸢的身音在脑海中反复回荡,而他的决定未定。去或不去,结局可能改变,若不能,便别去了吧。
“小心!”南宫泓墨正想的出神,便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惊呼,随即是女子的尖叫声,他下意识的抬头望去,正对上离他不到半米的一张脸。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