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答应容言那日算起,今日该是第二日了,若是明日她回不去落景居的话,就是背了她对他的诺,而眼前她根本住不进这临水的清影楼,这样的话,她原先水遁的计划就很难实行了,李若锦秀丽的眉峰微微蹙起,内心甚是苦恼。
花笙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动,但到底是没有说话。
二人前行,一路无话。
大国师府果然是占了一个“大”字,从清影楼到碾尘轩再到吹花阁就已经消耗了李若锦大部分的精力,她坐在吹花阁一棵大树下的石凳上,揉着酸涩的腿,朝一旁豪不见累的花笙道:
“不行了,姐姐走不动了,那什么霜枫院就不去了,就住这吹花阁吧!”
吹花阁,栽了不少的柳树,顾名思义,所谓“吹花”,大约就是阳春时随风而飞的柳絮吧。
“李小姐,霜枫院有着大国师府内最好的景致,且离师父的诸天阁最近,时维三秋,霜林醉染,景色更甚,您真不去看看吗?”离开清影楼后,花笙又恢复了那种严肃的语气。
李若锦指了指头顶昏黄的天,又捶了捶腿,朝花笙翻了个白眼,意思很明了—你觉得这时间这体力我还可能跟你再去吗?
而且他都说了霜枫院离诸天阁近,那她就更不能去了!
“既是如此,那就这吹花阁吧,小仆已为您安排好了随侍之人,李小姐进去后便会有人替您带路引导,您若有什么需求就随意吩咐她们,若无别的事,小仆就先下去了。”花笙道。
“等一下!”李若锦喊住正要离去的花笙,“我还不知道诸天阁在哪里,明天怎么去听国师讲课?”
花笙转过身来,“李小姐不必多虑,明日一早小仆会亲自为小姐带路。”
李若锦趴在石桌上慵懒地看向他,“你带路?我看不必了,你还是为我画一份府中的路线图吧。”
花笙踟蹰了片刻,“师父有命,令小仆为小姐引路,小仆不能违抗师命。不过,李小姐若是需要路线图,小仆会稍后差人送来。”
这个花笙,明明就是一个小童,说话的语气跟大人似的也就算了,性情偏还这么固执死板,实在无趣!李若锦烦躁地摆摆手,“行吧,就这样,你可以走了!”
等他走后,李若锦又在石桌了趴了一会儿,直到气凉如水时才进了吹花阁的门。
一眼望去,阁内除了白墙就是褐色的一系列家具,安排的人并不多,只零星几个嵌插在摆设之间,而其中有两个正朝她走来。
那是两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女孩,体态微圆的那个身着红衣,体态纤长的那个一袭绿衣,虽是如此,却没有红花绿叶之分,那二人是各有各的千秋。
“奴婢红肥,奴婢绿瘦,为小姐侍。”一左一右二人在离李若锦不远处停了下来,恭敬道。
原来是红肥绿瘦,倒是名副其实!
“嗯,不错,红肥,你领我去卧房,绿瘦,你去替我准备晚膳。”李若锦看了二人一眼,不客气地吩咐道。方才中午她一心想着快些走完这大国师府,便蹉跎了午膳,走了这大半天,她早已饿了。
绿瘦应声下去了,只红肥领着李若锦莲步朝卧房走去。
这一红一绿二人虽然名字取得有意思,长得也有意思,可别的却是毫无意思,晚膳后李若锦随便问了那二人几句就将她们遣散下去了,卧房内只她一人。
她走至窗边,一手推开了阖着的窗,又坐回了窗前的榻上,“出来吧,臭鸟!”
花落果然有一道黑影掠窗而入,落在了榻边的桌上,烛光下它通身油黑的毛亮得华丽,此鸟正是小井。
就在李若锦甩出匕首的要制止花笙自刎而不得时,正是小井的出现完成了这一举,同时也造成了花笙后来对李若锦的惊愕。
李若锦撑着手臂托着腮,大大的眼睛盯着案上的机械鸟,她就知道她没记错,当时明明是有两道黑影的,果真是小井做的怪。而这臭鸟,从第二次派它去给容言送信时就一直没回来过,李若锦想着若不是有白天那一幕,估计它还不打算暴露呢!
“喂,死鸟,你是不是一直跟在我身边?为什么不出来?是不是被容言训了不敢出来?”李若锦靠近它,表情邪恶。
“啾啾。”小井叫了两声,这回倒是没有摆出高傲的姿态。
李若锦自然还是听不懂这鸟语的,不过她已经想到了别的办法,只见她从带来的包袱中取出容言的那本字典,放在了小井面前,见它有激动之色,连忙一口道:
“喂,先别追究我拿你主子的书,我这可是为了听懂你的意思才拿的好吗?就算你主子知道了也不会说我什么的!”
闻言,小井果然安静了下来,晶莹的眼睛只看着李若锦,像是活的一般。
“你既然知道这是你家主子的东西,那应该也是看过了的,以后你若是有什么想说的话,就劳你翻字典告诉我吧,因为本小姐我是不打算去学你尊贵的鸟语的。”李若锦指了指字典,示意小井将刚刚要说的话用字典再次翻译给她。
大概是容言的威胁太管用了吧,这回小井倒是毫不拖拉地跳到了字典上,它忽左忽右地翻着书,将字按顺序翻给李若锦看,连贯起来便是这样一句话:
“就算主子要我听你的,你也别太得意,不过三日而已。”
这倒是提醒了李若锦三日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她回去的期限也不远了,她狠狠挖了那鸟一眼,“就算是半日,也够我为难你了,不过现在本小姐没兴趣,我问你,你是不是已经探查过大国师府一遍了?”
字典的书页如风扫落叶般在小井的爪下翻过,按次序出现了“那是当然!”这样一句话。
“既然是这样,你快过来给我看看这张地图可有画错之处。”李若锦转身下榻,拿着字典走到不远处的茶桌前摊开了适才花笙托人送于她的路线图。
小井停在地图上滴溜着眼珠瞅了瞅,半晌,又对着李若锦摇了摇头。
李若锦收起地图,低声道:“算他识趣,没有坑我。我再问你,你可见过杜子冉?”
小井点了点头,作为一只机械鸟,它的动作实在灵活得可怕。
“那他到底什么样?可怕吗?”李若锦又问。
这种问题难以用简单的肢体动作来完成,小井便跳到字典上翻了起来,须臾,它翻出了一个字:老。
老?这不是废话吗?据她所知,她娘的那一代杜子冉就已经是国师了,如今她都已经十五岁了,他能不老吗?她撇了撇嘴,“还有别的吗?”
小井沉默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似乎是找不出别的什么词概括了。
见它如此,李若锦也没有再问,只淡淡道:
“你现在就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就说我已经想到办法回落景居了,只是目前出了意外暂时不能实行,问问他能不能宽限几天?”
落在字典上的小井却并没有动作,只静静地看着李若锦,晶莹的眸中倒映着她烛光下的面容。
“喂,你这是要违背你家主子的命令吗?”李若锦佯怒,纳闷着这只鸟刚刚还挺乖的,怎么突然又不听话了。
似乎是嫌翻字典太过麻烦,小井索性沾了沾杯盏中剩余的茶水,用细细的鸟足在光滑的桌上写道:“结界,只进不出。”
那六字反射着烛光,在李若锦的眼里显得尤为清晰,她忍不住吃了一惊,之前见识到武功阵法什么的她已觉得神奇,没想到这个世界竟还有更神奇的结界。她立马追问:
“结界是什么?”
方才桌上的字已经干了,小井又在上面写道:“集结灵力凝成的屏障。”
李若锦又想问灵力是什么,还没问出口就见小井写了三字:“不知道。”
这么说来这个国师还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神棍了?李若锦陷入了沉默,这种灵力既然能凝成令人匪夷所思的结界,想必是一种超凡的能力了,会不会也能将自己送回去呢?这一猜测使她的眼眸中生起了一种奇异的光辉,就好像是突然看见了另一个世界。
半晌,她才从那种怔然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却已了无睡意,她看了一眼窗外,一轮圆月刚上枝头,她记得她当初来到这个世界时月还是弦月,没想到匆匆忙忙也已经半月过去了,突然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盘旋着,使得她忍不住想要出去。
是的,出于对归家的渴望,她现在就要去找杜子冉。
但很快李若锦就被拦在了吹花阁门口,拦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红肥和绿瘦,
“李小姐,大国师府戌时宵禁,任何人不得在府内走动,小姐若有什么事,也请明日再说。”
好不容易找到了新的希望,李若锦说什么也不想等到明日,她冷冷道:“让开!我要见你们国师!”
“李小姐,落总管该跟您讲过,国师今日不在府中,您若有事,还请您等明日国师回来再说。”那二人道。
“可我不信!”李若锦怒了,她明明记得小井说见过杜子冉的,他怎么可能不在!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竟一把推开了红肥绿瘦拦在面前的手,朝外跑去。
可那二人明显不是普通的侍婢,一个跃身又相携着挡在了李若锦面前,警告道:“李小姐,您若执意不听,那奴婢二人可就要冒犯了。”
闻言,李若锦暂时冷静了下来,她忽地顿住脚,之前失去的理智又跑了回来,是的,凭她一人之力根本不是这二人的对手,她若是再出去就是以卵击石,万一被治个什么擅闯的罪就是得不偿失。而且,她还不知道杜子冉是个什么样的人,今日就算见到了他也不一定能把她送回去,再加上原身本就与他有过节,万一他讲她当成妖物灭了怎么办?
这样一想,李若锦那股冲动也渐渐平复了下来,她回过身,对着红绿二人平淡道:
“那好吧,我就听你们一言,明日再见他。”
那二人对视了一眼,朝李若锦道:“李小姐这样想自是最好,天凉了,奴婢二人送小姐回房。”
李若锦微微颔首,神色凝重地随着二人回到了卧房。